钟太后询问众秀女,可曾有人看到过唐秀女的翡翠簪子。其余秀女皆摇头否认,唯有孙如萱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钟太后开口道:“孙秀女,你可见过?”
孙秀女抬起头,看到钟太后询问的视线,和唐秀女警告的神色。孙如萱转过身,就能看到宝扇柔弱的身姿,她并没有侧身,只安静地站在那里。
孙如萱心中天人交战。她那日偷听到唐秀女和嬷嬷的议论,大概能猜测出,此事是唐秀女故意设计。若是孙如萱开口,便能证实了唐秀女的诬陷,宝扇也能清白。可若是如此,孙如萱便会卷入皇宫争斗中间。何况,孙如萱打量着宝扇纤细的身段,脑袋里想的,却是墨玉被宝扇抱走的画面。
为了一个舞姬,还是她并不喜欢的舞姬,当真值得吗,日后她便不能再过那些淡然的日子。
孙如萱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回太后娘娘,未曾见过。”
说罢,孙如萱便浑浑噩噩地退回众人之中。
事情很快有了决断。纵使宝扇被冤枉之事,是摆在明面上。但无人愿意作证,这事便不是诬陷,只是牵连。嬷嬷被罚了月银,唐秀女被规训几句。
钟太后刚要开口,让众人散去,便听到唐秀女身旁的侍女,脚步匆匆地赶来。侍女垂着脑袋,躲开唐秀女的视线。
侍女心中纠结,但若是不言明这事,日后钟太后得知真相,她难免会被唐秀女牵连。思虑至此,侍女跪地呈上一只翡翠簪子。
“太后娘娘,簪子已经找到。”
钟太后轻应一声,询问道:“是从哪里找到的。”
侍女声音发抖,但不忘记撇开自己过错:“是在唐秀女的成衣中掉出来的。裁衣局送来成衣那日,唐秀女就格外爱护,不许奴婢触碰。今日奴婢收拾柜子,才从中发现的。”
如此一来,便是唐秀女故意栽赃陷害。
唐秀女想要辩驳,但钟太后已经厌烦了此事。钟太后在顺成帝的后宫时,也时常被冤枉,今日触景生情,便重重责罚了唐秀女。
“你既喜欢用规矩压人,依照宫规,偷盗者受棍棒,诬陷人偷盗者也当受同样的惩戒。若是打完之后,还有余息,便抬回家中。若没有,便让唐大人领回去。至于其余奴婢,同样惩戒。”
说罢,钟太后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地哀嚎声音。
……
银花给宝扇手腕涂抹着伤药,嘴里念叨着:“听闻奴婢中间,死伤各半。唐秀女倒是命大,被抬回家去了。不过命虽然保住了,但身上鲜血淋漓,定是会留下病根的。听闻唐大人连正门都不许她进,只开了一侧小门,让唐秀女回府。”
银花这才意识到,钟太后有多么手段狠辣,想来日后在殿外伺候,定要越发谨言慎行。
宝扇静静听着,心中丝毫同情都无。梦境中,她身子柔弱,没打完就丢了性命,死后怕是连收尸的都无。唐秀女既然陷害于她,不是唐秀女遭遇此般惩戒,便该是她的。因此,宝扇不会有半分怜悯。
只是陷害一事,恭王褚时会出现,这是宝扇没有料想到的。宝扇原本想着,能将褚伯玉唤来,她做出柔弱姿态,再得褚伯玉怜惜。褚时的出现,倒让宝扇格外失望。
可表面上,宝扇还需待褚时感激涕零,一副受了他恩惠的模样。
246. 世界十(十七) 宫廷文里心比天高的教……
今日是一年仅有一次的, 宫女同家人会面的时刻。宝扇所在的院子里,颇显得寂寥萧瑟, 其余宫女都挤在宫门前,与家人会面。
宝扇脚步缓缓,驻足在一处石桌石凳面前,她俯下身子,拂去凳子上的落叶。宝扇眼眸轻颤,如此境况,她本应该寂寞伤怀, 但宝扇的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宝扇进皇宫之前的日子, 并不算好过。因此, 宝扇对宫外的亲人,也无甚留恋。但世人都不喜薄情寡义之人, 宝扇面上还得做出一副凄楚可怜的模样。
银花告别了来看她的娘亲妹妹,便匆匆跑来宝扇这边。银花将娘亲塞给她的包袱打开, 里面有新做的衣裙、鞋子,还有几味点心。银花看着那明显不符合自己身量的衣裳,鼻子微皱:“我都长高了这么多,却还拿过去几年的尺寸裁剪衣裳。真不知道我娘究竟上没上心。”
宝扇柔声笑道:“你合该将尺寸给婶婶的, 下次她再过来,送的便是合身的衣裳了。”
银花轻哼一声,嘴里嘟哝着:“进宫之前, 我娘从未量过我的尺寸,做出来的衣裳也是分毫不差。如今……我才不给她呢。送来的衣裳不能穿,我就拿剪刀裁了,做枕头, 做香囊。”
宝扇笑她小孩子脾气。
银花又将糕点扔进嘴里,过于甜腻的滋味,让银花鼻子眼睛都要皱到一起了。
乡下人没吃过好的,饭菜都少盐少糖。银花娘以为,宫中贵人吃的点心,都是甜滋滋的。银花娘便狠下心来,往糕点里多放了两勺子糖,却不曾想,做成的糕点根本不能入口。
银花微微转身,便将脑袋放在宝扇的肩上,轻声说道:“前几年她们都没来看过我。不知今年怎的,提前两个月托人往宫中递了话,让我到了时辰,在宫门候着。我不说恨他们,只因这宫中,也是我情愿进来的。我心中没有狠,却是有怨的。但听到娘亲来看我,欢喜总是盖过怨恨的。只我眼巴巴地候在宫门,看着我娘带着妹妹,朝着宫门望来。我迎上前去,本以为娘亲会像过去那般,问问我吃的好吗,睡得好吗,这般大的食量,在宫中可曾饿着了?但都不曾,宝扇,你可知道我娘开口问了一句什么?”
宝扇握着银花的手,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过去。宝扇柔柔摇头,软声问道:“说些什么?”
银花的声音,明显低落下去:“她说,银花你现在过得真像贵人,这布料定要值不少银子罢。”
银花今日所穿,是太后娘娘亲赐的布料,自然是价值不菲。自从宝扇从裁衣局领回来后,银花就不舍得穿。今日为了见亲人。银花这才小心翼翼地套在了身上。
银花语气虚浮:“娘亲说,弟弟娶妻,妹妹出嫁,爹爹身子不好。家里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她说,银花你如今可是富贵了,能不能……”
被银花娘牵着的妹妹,也满脸羡慕地看着银花,她伸出手,触碰着银花身上的料子,声音里满是羡慕:“阿姐,这样好的料子,你还有没有?”
银花冷声冷语地拒绝了娘亲妹妹,她心中其实有一肚子话要说第一次见识过宫中死了人时,银花虽然胆子大,但被吓得整夜不敢睡觉,还好有宝扇陪她。两个小姑娘抱着彼此,这才安心入睡。银花想说,宫中很好,有饭吃,有漂亮的布料穿,可她还是会想念家里人,想起爹娘。可银花什么都没有说,她摸出荷包,塞到娘亲手里,又把她特意攒下来的,一口都没舍得吃的糕点,给了妹妹。
银花娘还没来得及说话,银花便冷声说道:“我就这么多银钱。下次你再来宫中,或许便是我惹怒了贵人,见到的可能就是我的尸体。如此,以后便不要再来了。”
银花以为自己是个心狠的,却没有想到她这么没出息,积攒了几年的银子,全都给了娘亲妹妹。银花抱着宝扇的腰肢,呜呜地哭了起来,不知道是在哭她的银子,还是在悲伤从此以后,无人会来皇宫看她。
宝扇轻轻顺着银花的后背,待银花哭够了,她拿出帕子擦拭着银花眼眶周围的泪珠。
“胭脂都化了。”
银花有些难为情:“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宝扇摇头轻声否认:“银子可以再攒下来的,银花你好生在太后娘娘殿外伺候,得了一两次赏赐,便能补上那些银子了。况且,你娘亲妹妹,此行虽然另有目的,但总是见上面的。不比我,怕是余生都没有人来看我的。”
银花立即止住哭泣,神色郑重其事:“你我便是亲人,宫外或许无人探望,但皇宫之内,我总会陪伴在你身侧的。”
宝扇水眸一片柔软,轻轻颔首:“是,还有你。”
银花夜里还要当值,便匆匆离开。她看着宫女们人来人往,都从宫门处回来,心中不禁酸涩。银花便绕了远路,途径宫门。原本白日里还极其热闹的宫门,此时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
银花望着空荡的宫门,轻声叹息道:“我今日只顾着自己,全然忘记了宝扇。先是独自一个人去见娘亲妹妹,又在宝扇面前哭泣亲人之事。但宝扇无人探望,她性子柔软,却也容易垂泪,我今日这般,恐怕会勾起她的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