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沈云山挣脱不得,只能停留在四处弥漫的香气中。
宝扇声音中尽是依赖:“云山表哥真好,这世上,我有姑姑和云山表哥,便不再觉得难过。”
怀中的美人传来几声轻咳,她身子轻颤,带着沈云山的胸膛,也传来沉闷的响声。
……
沈云山本是上山采摘草药,以换些银钱补贴家用。在路过一棵梨树时,沈云山脚步微顿。翠绿如盖的树叶掩映处,挂着几枚沉甸甸的梨子,颜色黄澄澄的,喜人的紧。风一吹动,梨子便随之晃动,像是要从树上坠落下来。可几阵风吹过,饱满的梨子还是稳稳地挂在枝头。
沈云山少年老成。其余的小孩子,大多做过攀爬树干,采花摘果的举动,但沈云山没有。在别的幼童,如同顽猴般,抱着比自己都粗壮的树干,蹭蹭地往树上爬时,沈云山只是淡淡地站在旁边,连靠近大树都不肯,免得将身上的衣衫弄脏了。因此,其他孩子磨破过衣裳,弄脏成泥猴的模样,但沈云山从小到大,都是干干净净,从容不迫的。
此时,沈云山扬起脑袋,看着梨树上的几个梨子,耳边仿佛响起那绵软无力的轻咳声,带着轻颤儿,听得人心中烦闷。
沈云山捡起地面上几颗较为干净的石头,朝着黄梨抛去。石子蹭过梨身,撞断了根茎。如此反复几次,沈云山怀中便多了几个饱满多汁的梨子。
沈家。
沈刘氏匆忙地接过沈云山怀中的梨子,嘴里问道:“哪里来的?”
对于沈云山不会爬树这事,沈刘氏格外清楚,且她觉得不以为然,她儿子是要当官老爷的,爬上爬下的才不像话呢。
沈云山拂着身上的灰尘,语气淡然:“捡到的。”
对于沈云山的说辞,沈刘氏并不觉得奇怪,反而深信不疑,暗道沈云山好运气,那棵梨树她也知道。不等梨子落下来,便被村里的人摘光了。
看着黄澄澄的梨子,沈刘氏眉眼舒展,提议道:“宝扇正病着,蒸个梨子润润喉咙,也能快些好起来。”
沈云山轻轻颔首,面上不甚在意,只道:“那便如此罢,我回屋温书了。”
“去罢。”
沈刘氏将黄梨剖开顶部,取出内里雪白带着甜味的果肉,将果肉切成小片后,再放回内里空空的梨子中。沈刘氏从陶翁中,取出几枚冰糖,一并放入黄梨中,再盖上梨盖,上火滚水蒸。直至将梨子蒸的软糯香甜,沈刘氏才熄灭柴火。
沈云山看着沈刘氏端来的蒸梨子,眉峰微皱,说道:“我不喜甜,娘与表妹吃罢。”
沈刘氏笑道:“你梨子捡得多,我蒸了三个。宝扇已经吃过了,面色红润了许多,也听不到轻咳声,瞧着便是大好了。至于娘的蒸梨,还在锅中放着。你整日念书,吃个蒸梨也能补补。”
闻言,沈云山这才接过沈刘氏手中的蒸梨。
对待沈云山,沈刘氏从不吝啬,连冰糖都放的足,因此唇齿间残留着香甜的滋味。沈云山虽然不喜甜,但也把蒸梨吃完了。
……
沈云山诵读完一遍书卷,便见到宝扇身着豆绿色衣裙,眉眼盈盈地望着他。
宝扇很安静,听完沈云山读完书卷,才轻声开口。
“……姑姑叫我,和云山表哥学些字。”
188. 世界八(十一) 种田文里心怀不轨的远……
红木书桌上平铺着一张糯米色宣纸, 其边缘上的几道划痕,隐约透露出这张书桌的使用时间已久,但在主人的精心护养下, 没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宝扇坐在一圆凳上,模样乖顺, 像极了刚上私塾进学的孩童, 黑眸中有亮光闪烁。沈云山在书架上仔细翻找着。这书架是沈云山刚进学时,沈刘氏请来村里的木匠打造的,是用整棵的榆树所制。书架刚打成时, 沈云山踮起脚尖, 才能勉强触碰到第一层的书架。可是如今, 沈云山年岁渐长, 长臂微伸, 便能将最高的一层书卷取下来。
沈云山的手中, 握着一卷三字经, 是最初进学用来通晓道理而用的, 如今这般境况, 倒是适合拿给宝扇。经年累月, 书卷上也沾染了淡淡的榆树香气,比寻常的草木气息更厚重些。
三字经被摊开在宝扇面前,沈云山便站在纤细柔弱的女子身后,他声音微凉,如同泉水叮咚作响。
“先认字罢。”
宝扇自然乖巧称是。
“人之初, 性本善……”
沈云山念一句,宝扇便紧跟着念上一句。
沈云山并非是咬文嚼字的酸儒生,他字字念得清晰,有种洗砚池中的墨汁, 由池面缓缓沉落到池底的难言韵味。宝扇悄悄抬起眼眸,只见沈云山目光沉沉,端的君子如兰的姿态。虽然他口中诵读的是,读书人早已经烂熟于心,不必回头再细读的三字经,但沈云山不见懈怠敷衍,神情尽是专注之色。
宝扇亦步亦趋,重复着沈云山刚才的诵读。
沈云山眉骨微扬,宝扇声音绵软,或许是心中紧张,连念书时,都带着些颤意。沈云山想起湘江书院中,那个面容严肃的夫子,若是叫他听到了宝扇的诵读,定然要轻抚着长髯,摇晃着脑袋,长吁短叹着:“不堪入耳,有辱斯文!”
“云山表哥?”
听到宝扇的弱声呼唤,沈云山堪堪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心无旁骛,而是在念书时出神。
宝扇全然不知,面上尽是怯意:“……还要继续念下去吗?”
沈云山点头,又教导了宝扇几句,见宝扇虽然声有怯意,但能勉强诵读,便开口道:“你自己读一遍。”
乌黑纤细的眼睫轻颤,宝扇抚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弱声说了句“好”,便从三字经的开头念了下去。前面几句,虽然诵读的磕磕绊绊,但总算没有大差错,直到读到“首孝悌”时,那个“悌”字,宝扇无论如何都分辨不出。
“首孝……孝……”
宝扇握着书卷的葱白手指,在轻轻发颤,她低垂着脑袋,任凭是谁,都能看出她的不安。宝扇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只听得屋内寂静一片。宝扇心中难堪,自觉愚笨。沈云山年少聪慧,怕是从未见识过,她这般胆怯又愚笨的人罢。
沈云山眉骨微跳,轻声叹息。
他伸出手臂,嶙峋的指骨指向宝扇未念出的那个字,轻声解释着:“悌者,为敬兄敬长也。”
宝扇美眸轻抬,澄净的眼眸中,倒映着沈云山修长的身影。她面带恍然,弱声道:“我与云山表哥,便是悌吗?”
沈云山神情微怔,他长睫微动,轻轻颔首道:“算是罢。”
虽然是沈刘氏亲口允诺,让沈云山教导宝扇认字。但宝扇深知,若是耽误了沈云山太多时间,纵使沈云山觉得无妨,沈刘氏也会觉得她这个远房侄女不识趣。
于是,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宝扇便悠悠站起身,只道要去帮沈刘氏做事,明日再来请教沈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