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将乌黎进献给安宁郡主一事,宝扇并未隐瞒,只是用了春秋笔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颠倒位置。在宝扇的描述中,便是安宁郡主瞧上了乌黎,董一啸本就是马商,自然顺水推舟,将乌黎换了银钱。
卓尔正苦恼着,安宁郡主府上守卫森严,进入府中寻找乌黎,定然有不小的阻碍。他抬眼便看见了宝扇那张弱质芊芊的脸蛋,出声埋怨着:“你怎么不拦下安宁郡主?”
宝扇黛眉蹙起,垂下脑袋轻声道:“我身份卑微,不敢……”
卓尔只是一时气愤,也没有当真想要让胆怯柔弱的宝扇阻拦安宁郡主。就宝扇那弱不禁风的身子,还没走到安宁郡主面前,便会因为惧怕,怯生生地摔倒了。
卓尔心道,现在最紧要的是联系部落中人,待诸事稳妥了,再去寻找乌黎。不然他孤身前往,怕是会再被奴苑抓住,到那时,再想要逃出来可就艰难了。
离开时,卓尔还不忘提醒宝扇:“不许告诉旁人我来过,不然”
他做出一副凛冽神情,试图让宝扇生出畏惧。
宝扇果真轻声答应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待卓尔离开,宝扇拿起桌上的菱花镜,看着脖颈上的红痕,细碎斑驳,宛如雪中红梅。宝扇手指挑起凝脂膏,刚要往脖颈上抹去。宝扇眼睫轻颤,忽然想起这红痕,或许还有其他的用处,便不再用凝脂膏涂抹。
宝扇用清水洗去葱白指尖上的透明状药膏,心中思绪转动:安宁郡主喜爱乌黎的相貌,却并不一定钟情于乌黎的性情。毕竟贵为郡主,习惯了高高在上,被奴隶漠视定然会不喜。即使安宁郡主不主动开口,围绕在她身旁的侍卫奴婢,也会揣摩主子心意,寻找机会驯养乌黎。
而与其东躲西藏,试图躲避命运,不如主动面对,将事情的丁点转机握在自己手中。
在奴肆中,将董一啸带回的奴隶巴达领走的人,虽然以斗篷遮面,但那双打量货物一般的眼眸,宝扇记忆的清楚,与安宁郡主身旁的贴身侍卫,一般无二。
宝扇使了银钱打探,安宁郡主果真有一位名叫巴达的奴隶,这越发让宝扇确定了心中的猜想梦中命运,有关她和董一啸的画面,寥寥数语便可以说尽。被金银迷心,董一啸做出了欺辱乌黎的事情,但这之中,何尝没有郡主府的人,故意误导,有意让董一啸做出逾矩的行径。
董一啸身为马商,平日里打交道的只有同为来往中原与异域之间的马商,和郡主府又有什么干系。
唯一有牵连的,便是安宁郡主府中的奴隶巴达。
答案仿佛要呼之欲出,若非当真是机缘巧合,便是有人存心算计,以此报复董一啸。
……
宝扇在董一啸面前软声央求,想要去繁花似锦的苏州城看看。
“爹爹劳碌了许久,也该看看温柔缱绻的江南水乡风情了。”
面对宝扇的提议,董一啸当真动了心思。他有千两黄金在手,再加上之前存的积蓄,足够许久时间不必做马商的活计了。但董一啸并没有彻底离开家乡的打算,苏州城要去,但家中也要照应好,他思索片刻,回道:“那爹将家中的事情安排好,不过四五日,便能启程去苏州城。”
董家伺候的两个婆婆,也得知了宝扇与董一啸要离家,前去苏州城的事情。在和街坊四邻闲话聊天时,便将此事说了出来。
郡主府。
看着桌上的饭菜,巴达心中烦躁,冷声问道:“荔枝饮怎么还没呈上来?”
虽然巴达身为奴隶,但讨得安宁郡主欢心,因此地位远在奴仆们之上。郡主府还给巴达拨了两个伺候的奴仆,闻言,奴仆如实回答:“府中的荔枝用尽了,厨房说,换成其他汤水……”
荔枝饮滋味甘甜可口,但做法繁琐。一盏荔枝饮,要耗费半筐荔枝。晶莹剔透的荔枝肉,剔除外层,和靠近果核的内里,只留下中间的一层荔枝肉,佐上甜酒,泉水,再放在粉瓷中,呈到桌上。
模样可口,滋味清甜。
但巴达听不进去这些,他脑袋中满是乌黎的身影。明明乌黎神情漠视,丁点讨好安宁郡主的姿态都没做出。但安宁郡主只要看到乌黎,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便会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看到乌黎身上的伤痕,安宁郡主请人找来大夫,在给乌黎上药时,安宁郡主甚至动了亲自照料的心思。只不过最终被乌黎打翻了瓷瓶,这个念头无疾而终。
巴达深知,依照安宁郡主喜爱美色的脾性,定然会对乌黎侧目相待。若是有一天,乌黎想通了,学着卑躬屈膝,费心讨好。那郡主府中,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巴达经历过富贵的日子,被一众中原人追捧着,精心伺候着,他不想再回到过去被冷落的日子。巴达不相信府中没有了荔枝,因此才做不出荔枝引,他只觉得是这些奴仆见风使舵,想要留好足够的荔枝,去讨好更得安宁郡主欢心的奴隶。
伺候巴达的另外一个奴仆,脚步匆匆地走进屋内,俯身在巴达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得知董一啸要离开,去往遥不可及的苏州城,巴达顿时心中慌乱。与其他奴隶不同,在异域,巴达便是因为伤人,而被关押起来,后来他偷跑出来,被当作奴隶抓起来。巴达骨子里流淌着恶的血,在异域时便睚眦必报,来到中原后,见识了如此繁华的景象,心中越发膨胀。一朝起势,巴达便思虑着如何利用手中的权势,来报复那些欺辱过他的人。
比如董一啸。
巴达想过种种恶劣的念头,但还未真正实现,便发现自己手中的权势,顷刻间便要溜走。而造成这一切的人,除了奴隶乌黎,还有董一啸。
董一啸即将离开的消息,让巴达心中慌乱,他来不及仔细部署,耐心筹谋。原本巴达想出的法子,是一石二鸟,用董一啸的手,毁了奴隶乌黎的心性,让他变得整日惶恐不安,再没了那副倨傲冷漠的样子。而至于董一啸,伤害了安宁郡主买来的,还留有几分兴趣的奴隶,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只是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巴达去仔细计划这件事情。巴达起身,留下满桌未曾动过的饭菜离去。
巴达说服了安宁郡主身旁的贴身侍卫,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半是利诱,半是威胁。
“……乌黎入得郡主的眼睛,你可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巴达意有所指。
侍卫沉默片刻,重重地点了头。
171. 世界七(十九) 救赎文中驯养奴隶的看……
董一啸前去苏州城的念头, 还未来得及实现,便被安宁郡主府上的人团团围住。领头的那人,董一啸看得分外清楚, 便是安宁郡主身旁的贴身侍卫。
面前的人来势汹汹, 董一啸心中却庆幸着, 早在将千两黄金带回家中的当日,他便凿开砖缝,将黄金放了进去。纵使安宁郡主想要讨回银钱, 也找不到金子的影子。
但侍卫走到董一啸面前, 只道乌黎在郡主府并不听话, 甚至会做出忤逆的姿态。而乌黎是从董一啸手中买来的, 若是乌黎性情不温顺, 便是董一啸驯养不力,自然需要让董一啸重新驯养。
虽然是扯着安宁郡主的权势做大旗, 但侍卫眼神凛冽,丝毫心虚都无。侍卫深知,他听信了巴达的提议,同意了将董一啸拉进他们的谋划中,事情一旦开始,便再没有了回头路, 索性孤注一掷。
侍卫眼睛轻抬,打量着董一啸,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语气中尽是威胁的意味:“……千两黄金, 难道还买不得一个温顺的奴隶吗?”
董一啸心中暗骂,既骂狗仗人势的侍卫,又骂出尔反尔的安宁郡主。安宁郡主手握权势, 想要驯养一个奴隶,何其容易。只要安宁郡主开口,奴苑的人想必很乐意效劳。如今却偏偏转过头来,找自己这个不通驯养之法的马商。但心中存着怒气,董一啸面上如常,仿佛看不见侍卫的威胁逼迫,神色自然地应下了。
奴隶乌黎在董家时,董一啸对乌黎的硬骨头尚且是束手无策,何况乌黎已经进了安宁郡主府?董一啸见到乌黎时,他一双异色瞳孔,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辉,与在董家时没有什么差别,似乎滔天富贵并没有使得那双眼眸变得浑浊不堪。乌黎眼眸微闪,越过董一啸的身影看去,却没有见到那抹柔弱纤细的身姿。
得知董一啸的来意,是让他学会顺从,讨好高高在上的安宁郡主。乌黎眼眸发沉,他曾经以为,自己身为奴隶,被卖到哪个主顾家中,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当安宁郡主用那双怜悯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试图用敷药之类的“善举”博得他的感激时。郡主府的其他人,都在羡慕着乌黎的好运气,好似安宁郡主虽然喜爱美色,但从未对一个奴隶这般上心过。但乌黎见识过真正良善纯粹之人,虽然生的弱质芊芊,但心底纯净,欢喜时会两眼微弯,害怕时会眼眸轻颤……而安宁郡主眼中的怜悯浅薄得如同轻纱,风吹便被扬起。
乌黎身为奴隶,低微卑贱,能得到权势高位者的另眼相待,本应该诚惶诚恐,因为一份微小的善意,便觉得心中暖融。只是乌黎清楚,安宁郡主对他的优待,因何而起。伤痕累累,满身是刺的奴隶,因为温柔的抚慰,而收起浑身的锋芒,这该是多令人志得意满的一件事情。将一头凶狠的恶狼,变作保护自己的忠犬,又是何等畅快。
安宁郡主的心境,便如同寻常男子的“救风尘”,要旁人为她改变,喜怒哀乐被她所牵动。
乌黎若能配合,便能令安宁郡主异常欣喜,从此享用富贵荣华。但若是能虚以委蛇,乌黎便不再是乌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