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1 / 1)

按照习俗,本应该由秦家本姓的男子,背着宝扇走进喜轿。但陆闻鹤听说后,黑眸发沉,只道自己身子并不虚弱,不需要将宝扇假手于人。

秦母心道,由秦家本姓男子送亲,原本便是习俗,与郎君的康健无关。但看着陆闻鹤漆黑幽深的眼眸,秦母话语稍顿,终究是什么都未说出口。

罢了,反正是陆闻鹤娶妻。国公府世子都不在意,她不必出声招人厌烦。

身上的喜服是用金丝银线缝制的,在日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喜帕遮盖住宝扇的面容,丫鬟用一只红绸,牵引着宝扇向前走去。丫鬟突然停下脚步,唤了声“大小姐。”

跟在后面的宝扇,闻声也柔声道:“长姐。”

自从宝扇与陆闻鹤定下婚事,秦拂便不曾来见过宝扇。宝扇知道,奴仆们私下里多有议论:秦拂本以为是自己嫁进国公府,却没有料想到是低她身份一等的宝扇,与陆闻鹤成了婚事。今日如此情状,秦拂或许是心中郁郁,多有恼怒的。但宝扇以为不然,她跟在秦拂身后讨好多年,熟知秦拂的脾性。若是秦拂当真恼了她,便不会遮掩,冲进宝扇的闺房中,谩骂责怪一番。更有甚者,秦拂会去寻秦母,不顾一切地毁掉这门婚约。但秦拂没有,可见她并不是因为宝扇嫁给陆闻鹤,让她自己丢了面子而心中愤懑。

成亲当日,秦家自然是张灯结彩,好不欢喜。秦拂虽然换了颜色鲜艳的衣裙,但眉眼紧绷,看不出半分欣喜。经过秦拂示意,丫鬟轻轻俯身离去,只留下宝扇与秦拂待在原地。

宝扇先出声示弱:“长姐可是厌烦了我?”

秦拂语气冷硬:“厌烦?”

像是想到了什么,秦拂轻笑一声:“是如同旁人所说,厌烦你抢了我的婚事。”

宝扇轻轻摇首:“长姐不会的。”

秦拂眉眼松动,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陆世子与你我相看,最终却只相中了你,视我于无物,便是落了我的面子。就算我怨恨你,嫌恶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宝扇垂落于身前的手臂,微微收拢,身子紧绷,柔声道:“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可是长姐,素来不应该由寻常道理所衡量。正如幼时,我被奴仆欺辱,多是冷眼旁观之人,只有长姐像是一个英雄,呵斥了那些奴仆。长姐提及同嫁之事,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知道只要有长姐在,有长姐的庇护,旁人哪怕是未来的夫婿,都不会让我受欺凌。因此,对婚约之事,我虽然百感交集,但想起有长姐陪伴,总是安稳更多些。”

秦拂沉默片刻,轻声叹息:“是,我并不厌恶你。”

喜帕被掀开,宝扇神情呆愣地看着秦拂。

“婚约之事,不过天意与人为,我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你要知道,世间男儿皆薄幸。”

秦拂目光沉沉,她并非怨恨宝扇,只是不喜。男子的宠爱,如同过眼云烟。而依照她的谋算,便是相互扶持,安稳度日。而宝扇背离了她的打算,秦拂未曾生怨,只觉事情脱离了掌控,让她烦闷不已。

151. 世界六(完) 重生文里贪恋富贵的小庶……

宝扇眼眸柔软, 声如清风,轻轻抚慰着秦拂烦闷的思绪, 她温声道:“依照长姐之姿, 定会得偿所愿。倘若我当真随同长姐一起出嫁,恐会成了羁绊,妨碍长姐在后宅的谋划。”

只是这一切, 都没有了可以印证的机会。

秦拂眉眼微松,知道事情成为了定局, 再做纠结犹豫也只是徒劳。秦拂眼神轻瞥,看到不远处神色犹豫的丫鬟, 她紧绷的面容微微舒展, 整个人向后退却几步。见此情状, 丫鬟明白秦拂已经让步,连忙走上前去,接过宝扇手中的喜帕, 遮盖至繁复的发髻上。

“二小姐, 莫要误了吉时。”

宝扇的眼前,被晃眼的绯红尽数遮掩, 再瞧不见秦拂面容上的神色。直到宝扇的双足, 迈过秦府的门槛,她一直悬着的心脏, 才堪堪放下。从闺房走到府门,在这一路上, 宝扇没有回头。她深知这数十年的讨好, 终于在今日走到了尽头。

耳旁响起陆闻鹤的声音,与平日里的冷淡漠然,古井无波相比, 如今的陆闻鹤,言语中夹杂了几分暖意。想来喜服加身,处处张灯结彩的景象,让陆闻鹤也有所感染,变得欢喜。陆闻鹤身着与宝扇同色的喜服,这样艳丽的绯红颜色,陆闻鹤平日里甚少穿过。他平日里惯常穿些竹青,苍蓝之类的颜色,端的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而身穿喜服的陆闻鹤,连眉眼之处,都沾染了几分糜艳姝丽,连一贯紧抿的薄唇,都潋滟生姿,令人微微愰神。

陆闻鹤俯身,将坚实有力的脊背,面向宝扇。宝扇在周围人的指引下,慢慢攀上陆闻鹤的脊背,宽袖下是两只纤细的手臂,缓缓环绕在陆闻鹤的脖颈处。待宝扇将全部的力气,都寄托在陆闻鹤的后背上。陆闻鹤稍一用力,便将宝扇背起。他两只宽阔的手掌,抚着的是宝扇柔软的臀,即使隔着繁复的喜服,陆闻鹤也能察觉到那份绵软。

府门同喜轿的距离并不算远,而且陆闻鹤步伐沉稳有力,缓缓将宝扇放入喜轿中。宝扇的手臂,从陆闻鹤脖颈处松开的一瞬,轻轻蹭过陆闻鹤的脸颊,指尖察觉到的温热,让陆闻鹤身子微僵。

喜轿被抬起,看着喜帕垂落而下的流苏,轻摇晃动,宝扇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子悬于半空中。前面是吹吹打打的热闹喧哗,道路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人群中议论着,这是哪家的婚事,如此声势浩大。得知是国公府世子娶妻,人群中又开始好奇,世子妃究竟生的是何模样,是高是矮,是丰腴,或是纤细。只是他们终究不能一览宝扇的真容,毕竟隔着重重帘幔,世子妃的面容,又怎么能轻易地显露于外。

人声鼎沸中,坐在喜轿中的宝扇,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宝扇素手微伸,掀起帘子。在这番热闹的场景下,越发显得谢观神情落寞,他脱口而出宝扇的名字,刚喊出来,却又黯然神伤,宝扇怎么会听到。可谢观看到了帘子轻掀,如玉般白皙细腻的肌肤,他心尖轻颤宝扇定然是听到了。

谢观推开拥挤的人群,朝着不断远去的喜轿奔去。但等推开眼前的人,谢观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他抬头追寻着喜轿的身影,却只见一抹绯红的影子。

谢观站在原地,神情恍惚。

即使是再经验丰富的轿夫,也免不得颠簸起伏。喜轿摇晃之间,宝扇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宝扇手掌攀着喜轿的边缘,勉强维持平稳。陆闻鹤平缓带着冷意的声音,从前面断断续续地传来。因为是大喜的日子,陆闻鹤并没有动怒,但明显心情不佳。轿夫们被训斥一番,个个噤若寒蝉,再抬喜轿时,脚步平稳了许多。宝扇却来不及庆幸,她美眸轻颤,将这些时日的种种,串联在一起。

原来韩文歆所言,并非是痴狂言语,而是当真发生的一切。宝扇的脑海中,浮现出截然不同的两世。第一世,韩文歆在游春宴上落水,陆闻鹤下水施救,被韩文歆痴缠着成亲。但成婚之后,韩文歆却没有过上风光的世子妃生活,而是被拘束在暗无天日的高楼中,甚至连与奴仆交谈,都被陆闻鹤牢牢地掌控着。直到一把大火,将高楼焚烧殆尽。而在第二世,韩文歆带着前世的记忆,得以重活一次。她一改过去痴心尽付陆闻鹤的性情,甚至在游春宴上,避开陆闻鹤相救的场景。这般改变,的确引起了陆闻鹤的注意。而在之后的许多事情上,韩文歆都展示出了从前没有过的成熟稳重。陆闻鹤有所动容,最终真心实意地迎韩文歆进府。前世两人是怨偶,今世,韩文歆本来想要逃离,却在陆闻鹤对她有所关怀时,恍惚明白,自己是逃离不开的,因为她被陆闻鹤牵绊着心肠。

定然是哪里出了错,致使韩文歆非但没有与陆闻鹤坦诚相待,反而被丢到偏僻地境。而如今成为世子妃的,是两世都汲汲营营,想要嫁给富贵人家的宝扇不过两世都没能善终,第一世,宝扇被主母毒害。第二世,在韩文歆的有意撮合下,尹小姐提前辨认出了宝扇的身份,使计令人毁了宝扇的清白。尹小姐以宝扇“不安于室”,将宝扇嫁给了性情暴戾之人,又令谢观彻底对宝扇失望,再没了过去的留恋,与尹小姐过起了平淡的日子。

宝扇黛眉微蹙,不明白为何要在出嫁之日,让她想起这些。

世人信鬼神,宝扇亦然。

上天让她想起这些,莫不是要让她悬崖勒马,对毁坏了韩文歆与陆闻鹤的姻缘,而愧疚不止,在真正嫁给陆闻鹤前,亲口毁了婚约。或者更良善些,将陆闻鹤还给韩文歆,好扭正原本的“命运”。宝扇轻笑一声,洞悉这些前因后果,并未让她心生愧疚,反而坚定了选择陆闻鹤的心思。能两世在朝堂如鱼得水者,令重生之人念念不忘的郎君,定然是天道的宠儿。

宝扇将偏移的喜帕盖好,双手安静地放在膝前,静静地等着喜轿抬进国公府。

行礼,跪拜……一切如同走马观花,匆匆而过。

合卺酒还未喝过,陆闻鹤便揭开了宝扇的喜帕。动作干脆利落,不作丝毫犹豫,一副不解风情的冷淡模样。可那双掀开喜帕的手臂,将宝扇托起时,从那炙热的滚烫中,宝扇深知,陆闻鹤面容上的冷静,都是虚假。

陆闻鹤抱起宝扇,在院落中行走。或许是陆闻鹤有意安排,因此道路上并不见伺候的丫鬟小厮。到了一处巍峨的高楼,陆闻鹤脚步微顿,而后拾阶而上。此处名为摘星,“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摘星。黑漆漆的楼阁耸立,仿佛与云端相接。宝扇脑海中闪过熊熊大火,第一世中,韩文歆便是葬身在此处,不得自由。

宝扇心头微颤,面容上仍是乖顺模样。

摘星楼的木门被推开,屋内没有点烛光,但仍旧闪烁着溢金流彩,碎金般的光芒,与天空中的星辰无异。屋内没有软榻,地面上铺满了厚实的兽皮。金银珠宝被当作石头沙砾一般,随意地抛到地面上,四处滚落。

宝扇很快便成为了这些宝石中的一员。

她被陆闻鹤放到地面上。昏暗的房中,唯有丝丝缕缕的月光倾泻进来,宝扇跪坐在地面上,抬头仰视着陆闻鹤。这般视野看去,陆闻鹤更显得身形高大,他面容之上的偏执,乌黑瞳孔中的占有欲念,令人心生畏惧。

陆闻鹤薄唇轻启:“如今,你当真属于我。”

宝扇身子蜷缩,瓷白的脸蛋布满了月光的清辉,越发显得脆弱不堪,令人心头滚烫,恨不得好好欺辱一番。

陆闻鹤提亲,可谓是深谋远虑,细细思量之后才做出的打算。自从得知谢观去尹家退亲,陆闻鹤便知道谢观起了什么心思。四处飞散的流言蜚语,使陆闻鹤觉得厌烦。无论宝扇如何,终究是他的物件,哪里容的旁人议论评判。对于所娶妻子的家室,陆闻鹤并不在意,嫡女也好,庶女也罢,不过是顺应世俗,迎娶进家中的摆件罢了。不过无论是哪个摆件,若是成了他的妻子,便应该同其他的物件一般,被安安静静地摆放在摘星楼才好。只是,在流言蜚语与谢观的图谋不轨之下,陆闻鹤这才仔细思虑起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妻子。

府中成了亲的奴仆们所说,娶妻定然要模样俊俏,身子柔软之人。陆闻鹤想着,那便迎娶宝扇罢,模样与身子都无比熨帖他的心意。

陆闻鹤雷厉风行,一旦确定了心思,便不做犹豫,很快便敲定了婚约的细节。但陆闻鹤算准时机,有意早谢观一步,让谢观自以为是迟了片刻,终生为此懊悔不止。

陆闻鹤俯身,手指在宝扇如同羊脂白玉般的脸颊上,轻松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