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1 / 1)

可若是想要得知女子的名讳,即使困难重重,也总能知道的。

得知宝扇是秦府庶女时,谢观顿时明白了那时宝扇脸上的神情,是为窘迫。他暗暗猜想,宝扇在秦府的日子,过的定然不好,不然也不会连绣鞋都是不合脚的。对女子的情意,往往起于怜惜。在此以后,每每在宴会上,谢观都是心不在焉,眼眸向四处逡巡着宝扇的身影。直到寻到那一抹柔弱的身影,谢观才稍稍安心。女郎和郎君们的席位,相隔的甚远。但宝扇轻抬起头,露出轻柔的笑意,谢观便知,那是对着自己的。

隐秘的情意,宛如一颗稚嫩的种子,被埋入泥土中,逐渐生根发芽。待其长成时,才发觉情意绵绵不绝,已经成为不可阻挡之势。

谢观并不是个懂得克制守礼的人,但宝扇是,因此谢观只能与宝扇相敬如宾,但他的心中越发炙热,暗暗思量着该如何将宝扇娶进家门。

看着面前俊朗的少年,听着他急切的话语,宝扇心中暗想:她当初只道谢观是个耙耳朵,却没曾想到,这软耳朵不仅是对着她的,对谢家人也是一般。

今日,谢观便因为家中逼迫,被定了婚约,而今又来她面前,虽然言语含糊,但其心思可见一斑,无非是想鱼与熊掌兼得,既不想毁掉婚约,又想纳她为妾。

宝扇浓密纤细的眼睫,轻轻垂下,心中暗道:世间男子都是这般贪心吗。

谢观脸色涨红:“做我的……”

宝扇没有让谢观继续说下去,若是谢观将纳妾的话语,尽数说出,宝扇的位置便变得无比被动她若是同意,谢观便会用一顶粉红小轿,将她带入谢府。那之后,她便要继续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只不过,之前讨好的是嫡姐,日后讨好的是谢观与谢夫人。那她何必费劲心机,引诱谢观入局。她若是拒绝,谢观定然会失落。无论多情根深种,善解人意的男子,一旦被女子拒绝,男子不会思索是否自己的请求过于为难,只会觉得失了颜面,甚至会生了怨气。

于是,宝扇眼睫轻颤,晶莹的泪珠便悬在她纤细的睫毛上,好似凌晨草木上的露珠。

谢观顿时变得慌乱,在他眼中,宝扇虽然身姿柔弱,但很少流泪。她曾经向谢观说过:“姨娘讲过,眼泪有尽数,要为心爱的男子而留。”

情意正浓的谢观,哪里舍得让宝扇流泪。而此时,却因为他的毁约,让宝扇眼圈发红,谢观心中不禁责怪起自己,当初为何不强硬一些。

宝扇声音弱弱:“若是能与你在一处,即使日子过得差些,也是无妨。只是旁人都说,为人妾室,便比奴隶更卑贱,会被主母随意发卖出去,若是心狠些的,便会卖去那些勾栏……”

宝扇脸色发白,神情上满是惧怕,好似怕沦落为妾室,便要变为旁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谢观的脸色同样灰白一片,心中满是后怕,他确实有想将宝扇纳为妾室的念头,却未曾想过其后果。宝扇这般绵软的性子,留在后宅中,定然会被主母欺负。谢观见识过谢家主母、姨娘争风吃醋的景象,自然清楚,主母对于得宠爱疼惜的姨娘,心中恨不得将其发卖出去,他不愿意宝扇受那样的苦楚。

瞧着面前美人垂泪的景色,谢观心中越发愧疚,他险些因为一己之私,让宝扇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观模样颓丧地道歉,宝扇水眸轻颤,语气轻柔:“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怪……”

能怪谁呢,宝扇欲言又止。

谢观却眼神飘忽,开始埋怨起自己无能,长辈逼迫,以及那未曾见过面的妻子。

直到宝扇与谢观离开,韩文歆才从掩映的树丛中钻出,心中满是震惊之色。

她恍惚记忆起,前世也听闻过宝扇的名字,宝扇竟与她也有所牵连。

前世,韩文歆打扮的娇媚艳丽,惹来旁人嫉妒,在亭阁中眺望时,不知被谁推搡到河水中,也是因为坠落于河水中,她被陆闻鹤救起,从此缠上了陆闻鹤。直到成亲后,韩文歆才发现,自己的夫君,并非什么浊世佳公子,而是披着良善人皮的伪君子。他偏执,极其难以被讨好,对待自己的物件有极强的掌控欲。韩文歆紧紧合拢眼睑,不敢再细想自己受过的折磨。

而韩文歆记得,当时与她一起落水的,还有一位庶女。如今想来,那淡雅的装扮,定然是宝扇。宝扇落入水中,因为她的庶女身份,众郎君颇有犹豫,救落水之人,免不得要肌肤亲近,到时被这小庶女缠上了可不好。但刚定下婚约的谢观,听到宝扇落水,面色焦急,不顾身旁随从的劝阻,将宝扇救起。韩文歆被救上来时,意识清醒,但宝扇也许是因为身体虚弱,久久未曾苏醒。谢观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试图将身上的温度传递给宝扇。众目睽睽之下,宝扇便失了清白。

韩文歆当时全部的心神,都落到陆闻鹤身上,只在闺阁中听过宝扇的结局。

听闻这小庶女看着楚楚可怜,却将谢观的魂魄都勾走了。宝扇没了清白,只能嫁给谢观,却不能为妻,只能做妾。妾也是有高低贵贱的,谢观的母亲,本意是想随意给宝扇一个身份,最好是能随便拿捏的,让宝扇畏惧于自己的身份,翻不出风浪。但素来听话的谢观,却如何都不肯松口,最后给了宝扇良妾的身份。

良妾者,户籍记录在册,与奴隶不同,主母不能肆意买卖。

谢家的风波未曾就此平息。

韩文歆费心讨好陆闻鹤时,听闻大婚之夜,谢观将新娘子丢在房中,与爱妾宝扇颠鸾倒凤,彻夜未眠。韩文歆被锁在高楼上时,听送饭的随从窃窃私语,说谢观宠妾灭妻,被众人非议。说谢观的爱妾,脖颈处佩戴的璎珞,看着素色简单,其实价值连城,连皇宫中都不可多见,宝扇却随意地戴在身上。

可惜谢观的爱妾宝扇,年岁未及二十,便化作芳魂一缕,轻飘飘地离去了。谢观当即要休妻,他正头夫人原本还不肯承认是自己下了狠手,但谢观性子大变,手段毒辣,谢夫人最终承认了,语气中满是怨恨。

“她果真好心机,好手段。怪不得我送她去死时,她丝毫不怕,只道你永远惦念着她,也永远恨着我。”

便是到死,她都在算计。

131. 世界六(三) 重生文里贪恋富贵的小庶……

与谢观分别后, 宝扇绕行到另外一条道路上,脚步匆匆地赶回主宴。

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掩映下,亭宇楼阁更显得清幽雅致。宝扇清泉般的潋滟水眸, 从亭阁众人的身上掠过, 最终停驻在一模样端庄的女子身上。宝扇走到秦拂身侧, 怯生生地唤了声:“长姐。”

秦拂生的一副端庄持重的俊秀模样, 此时柳眉却高高扬起,不满之意展露于外:“跑去哪里了?”

宝扇唇瓣微张,还未回答,便听到席位上一桃红衣裙的女子, 轻摇着手里的团扇,语气莫名道:“游春宴上的满园春色,却拦不住秦妹妹满腔春心啊,怎么, 芳草河旁的兰花, 可开的正好?”

芳草河, 正是宝扇绕道而行的那条道路。宝扇美眸轻扫, 便辨认出了桃红衣裙女子的身份,是孙长史家的小姐。宝扇心绪转动:孙小姐既然提及芳草河, 可见她并未见到自己与谢观相处交谈的景象,不然定会当着众人的面, 戳破宝扇故意绕道而行, 掩人耳目的行径。孙小姐未曾窥探真相,却又捉住一些小事如此咄咄逼人,可见其真正针对的,并非是宝扇,而是秦家嫡女秦拂。

明知道自己的行径被尽数掩盖, 宝扇却面色发白,身形微微摇晃,一张柔软的唇瓣,几乎要被咬破。她身为庶女,养成了懦弱胆怯的性子,连反驳时,声音都软绵绵的:“我喜爱清净……”

孙小姐眉峰微皱:“怎么,与我们同在一处,便是吵闹了?”

宝扇脸色越发惨白,一副被人欺负的小可怜模样:“我不……未曾这样想过……”

宝扇身形瘦弱,美眸中满是慌张不安,叫人瞧了便揪心不止。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不只让男子看了心疼,女子见之也于心不忍。席位上已经有几位心软的女子,轻轻扯着孙小姐的衣袖,示意让她不要再紧追着不放。

毕竟只看宝扇的面容身姿,便猜测出其年岁不大,又是庶女,喜欢独处也是自然。况且这游春宴,本就是观赏春意盎然,在亭子里,和芳草河畔,又有什么区别。

主宴即将开始,韩文歆自然不会再四处闲逛,返回了亭阁之中。她听到孙小姐诘问宝扇的场面,一强一弱。韩文歆看着宝扇楚楚可怜的脸蛋,竟然一时间觉得恍惚,怀疑起前世的传言来。

这样柔弱的女子,当真是前世众人口中那个,令谢观宠妾灭妻的宝扇吗。

看着宝扇只知道弱生生地反驳,却连一句强硬的话语都说不出,秦拂柳眉越发紧皱,暗道自己果真不该心软,将宝扇带出秦府。这般可随意欺凌的样子,真是丢尽了秦府的脸面,也让她失了颜面。

秦拂正要冷声开口。

便听得亭阁外站着的侍女,声音伶俐地唤道:“世子爷……”

众位女郎闻声看去,只见陆闻鹤一袭月白织锦外袍,腰间佩戴蟠龙吐珠玉佩,莹润的光泽在日光的照映下,泛着浅色光芒。陆闻鹤有副极好的模样,七分是男子的清逸俊朗,三分是女子的柔美。陆闻鹤眉宇生的极其纤细,连弯折的弧度,都是柔美至极。这等眉峰,在世间任何一个女子的面容之上,都会衬得其似水温柔。但偏偏这眉是生在陆闻鹤身上,配上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竟然彰显出几分阴鸷。仿佛是从黑暗中行走的游蛇,即使在白灼的日光照射下,也能以消磨其身上的阴暗气息。

但是寻常女子,只能看的到陆闻鹤面如白玉,身形俊逸,再加之他国公世子的身份,让许多待字闺中的女郎,心中微动,将陆闻鹤视为不可多见的如意郎君。即使是重活一次的韩文歆,在见到那张异常俊秀的面容时,都神情恍惚。韩文歆悄悄地用细长的手指,掐着掌心,手掌传来的刺痛,在提醒着韩文歆:面前的陆闻鹤,不是良人,而是会令人泥足深陷的深渊。

陆闻鹤开口,声音平和有礼,不是带着情绪的诘问:“何事喧闹?”

张罗这场游春宴的陆氏女,走到众人面前,声音温婉:“不过是女儿家的玩闹罢了,不巧却惊扰了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