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摩托突然经过，周昶捏着经鸿上臂轻轻一带、一扯，两个人避开几步。
“经鸿……”周昶念了一遍。
那天比赛结束以后，天上好像就飘起了雪。
经鸿刚一皱眉，想泛海的前台接待竟这么没眼力见儿，周昶便打了个圆场：“一把就够了。我直接开回清辉楼里，不拿泛海的东西，不占泛海这便宜。”
商场里的暖黄光线从他背后洒过来，和今天有点儿像。
比如陆游七十五岁时对原配妻子的那句描述，曾是惊鸿照影来。
“不是。”队友回答，“是‘经鸿’。经过的经，鸿雁的鸿。好听。”
周昶记得那年比赛的地点是纽约州的Syracuse，中文翻译成了“雪城”。雪城大学是承办方，那所大学排名一般，但商业方面的某些系，比如广告、公关，其实还是不错。
之后周昶却没立即放开。闪开后，过了几秒，他粗长有力的五指在经鸿的手臂上收了收，与刚才一样，经鸿的西装上也立即凹进去了几个指印、出现了几条皱褶。
“姓经？”周昶一边开车一边散漫道，“我还以为姓景。”在大赛的名签儿上经鸿名字是Hong Jing，周昶以为是“景洪”之类的，毕竟“景”才是常见姓氏，而“经”显然不是。
周昶开始整理刚才被经鸿的手捏皱了的右腕袖口。他扯了扯里头衬衫，整理了一圈，又勾了勾外头的西装，让袖口重新挺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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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周昶舌尖凝着些话，却没讲，声音沉在喉咙里。
太阳还挂在半空，在冬季的苍茫当中倒别有一番韵味并不刺目，周围是灰白色的空茫天空，因为已下过雪，下方楼宇、建筑有着雪白的屋顶，使得上下一片淡色，只有太阳分外鲜艳分外扎眼，成为满目清寡中的唯一焦点。
美国人就是天真，一个女生立即道：“人可以当它们的家呀。”
“后悔”，经鸿想，这是一个对于自己非常陌生的词儿，他相信对于周昶也是一样。因为没意义。过去了的就应该过去。
雪好像将两个人与外面世界隔离开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
可能因为想起的那些诗吧，或者那些画面，这两个字吐出来，带着些说不出的好滋味儿，他竟觉得唇齿留香。
经鸿静静等着，脚下的雪发出轻柔的声响。果然，过了会儿，到了一个略微安静的地方后，周昶用他一贯带着磁儿的声音问经鸿道：“经鸿，要不要在一起？”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头走，经鸿体贴地将手里的伞举高一点，向周昶那边儿倾，可之后谁都没说话。
“是么，”周昶语气也波澜不惊，道，“我倒觉着，某些时候，酒精真是好东西。”
经鸿心里猛地一跳，表面上却八风不动，问：“什么叫‘在一起’？解释一下这三个字。”
周昶看着经鸿，面前的车窗上也沾上了一些雪花。
经鸿走到前台对面，没说话，只用指节敲了敲前台桌面，又指了一下后面的伞，前台接待立即将一把雨伞递了过来。
接着后座的美国人就问：“能不能再说一遍？他的名字，中文发音是什么？”
经鸿沉默了下，最后终于再次拒绝：“不了，谢谢。”
周昶答了。因为讲给外国人听，他一字儿一字儿地：“经鸿。J-I-N-G，H-O-N-G，经鸿。”
他的手指滑过布料，一一抚平那些褶皱。
周昶望着远处，声线同样平平稳稳，说：“‘红尘俗世，痴男怨女’的‘在一起’。”
周昶车是倒进去的，车头向着外面。最后在小雪中，经鸿手里持着伞，站在周昶车头前面，对着驾驶那个方向轻轻地点了下头，就算告别了。
经鸿撑着把伞，站在那儿，他身后的灯打过来，整个人都不大真实。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一）(【门心皆水，物我同春。】...)
没过几天就是春节。经鸿一直工作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六点, 才自己开着一辆奔驰去经海平那儿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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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鸿的爷爷奶奶去世已经十年以上，姥姥姥爷与舅舅们住在国外的小城市，经鸿一家每年初一都会跟伯叔他们聚聚, 而除夕总是简简单单。
一进家门，经鸿就见桌子上面已经摆好年夜饭了, 是厨师团队做的，付姨也回女儿家去了, 一瓶红酒醒在一边。
蒋梅又在听霸总小说。经鸿听见自己家的智能家居产品在念：“等救护车的过程中, 付星然虽全身鲜血，可他竟然对他自己骨折的腿毫不在意，只坐在路边，百无聊赖地用几十张黑卡搭起了房子”因为有人工智能分析语义，念得还颇声情并茂。
见经鸿进来了，经海平对蒋梅道：“快, 你儿子回来了, 让你儿子表演一下用几十张黑卡搭一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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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儿子不会。”经鸿搭了一句, 又笑了笑，说：“妈，爸, 我回来了。”
经鸿还是喜欢这样面对面地见面、聊天儿。在手机上，经海平总带着总裁的那股子威严味儿, 每条都是“儿子，付姨问，周日可否安排一场家庭聚会，速回”“儿子, 这次收购赢得漂亮，妈妈表示非常欣慰。”总之怪怪的。
虽然在家里头有些时候, 比较偶尔，经海平会提起一些经鸿不想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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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蒸东星斑、梅汁猪小排、和牛粒、辽参，等等等等，以及几盘热气腾腾的水饺，水饺旁边摆着酱料和切得碎碎的蒜末。
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故意，几句红酒、几句祝福过后，经海平就在这一天提起来了经鸿不想提的事情。
“经鸿啊，”经海平说，“杨硕……你给开掉了？”
经鸿筷子顿了顿，说：“不是我开的。”
杨硕，经鸿的堂妹，经海平大哥的女儿。经鸿这个大伯膝下有一儿一女，差着几岁。儿子随父姓，叫经博，女儿随母性，叫杨硕，名字里面一个博士一个硕士，充分体现经鸿大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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