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昶溢出一声笑,又轻嘲了句:“你们泛海的设计真有意思。”经鸿这回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是。”
他一米七九,第一次来都没看见那个真正的按钮,周昶将近一米九,更看不着了。
听见“是”,周昶没再说话,目光移到自己仍被紧紧攥着的左腕上。经鸿的手细瘦却有力,手背一片光滑。
周昶目光滑到经鸿的脸上:“我已经知道了。经总,手。”
经鸿回望他一眼,五根手指渐渐松开,故作平常地对着电梯。周昶按下了该按的键。
电梯自然就停在本层,大门唰地一声平滑打开,周昶先走了进去,经鸿跟在后头。
因为是专用电梯,空间不大,经鸿接待访客时一般会用高管那部,这部就是经鸿自己平时上下用的。周昶的身高、身材让电梯里的空间瞬间显得非常狭促逼仄,电梯竟好像很拥挤。
两个人并排站在电梯门前,等着、候着,经鸿盯着显示屏上跳动着的楼层数字,未发一言。
50层,此时显得那么高,想落到地面需要的时间显得那么长。
电梯自然是最顶级的,非常安静,落针可闻。
经鸿顿了顿,说:“那走吧。”
“……”经鸿说,“还行,没撞着。周总不到处八的话,没人知道。”
比如翩若惊鸿。
周昶突然想起来了他第一次见到经鸿的那天。
二人走出泛海园区。小雪还在轻轻地飘,天地宛如被净化了。
经鸿送到主驾旁边。周昶坐进车里,经鸿嘱咐了句:“雪天路滑,小心着点儿,别忘记了开除雾。”
这其实是一件小事。
这同样是马尔代入曾发生过的对话,而且就是那一夜的前奏曲。那个时候,望着场下一对对跳舞的夫妻、情人时,周昶说过一句“红尘俗世,痴男怨女”。
那是一次商业竞赛,他们两人的学校在半决赛上相会了。那一次,因为Berkeley收到了一张20美元的假-钞。他们被经鸿带领的团队淘汰了,那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棋逢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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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昶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知道了。”
经鸿觉得周昶故意在把话题往那一天引,先是蝶泳,又是酒精。一次可能是意外,两次就不是了,尤其对于周昶这种人周昶如果那么容易犯错,他就不是周昶了。
说什么?
从停车场转出来时,他看见经鸿还站在商场的大门口,大概在等他的队友开到前面捎上他。
漫长的沉默中,专用电梯终于落到一楼。
走了一段,周昶突然道:“今儿还挺冷的。”
经鸿也一哂:“周总这嘴缺把门儿的。”
当时后头的美国人问他们在说什么,副驾队友便解释,那个人的名字是一种鸟,在中华文化里有相当特殊的地位,每年冬天飞去南方,但对于“家”却带着眷恋,坚贞、壮丽,来来回回,捉不住,留不下,偶尔停在人的身边,因为受惊而振翅。
当时,副驾上的中国队友突然间就用中文说:“我刚才去问了问,他的名字叫经鸿,真好听啊。”
“……”还经鸿没等说什么,周昶的手就放开了。
一辆黑色的柯尼塞格Agera系列的新款车。
经鸿本想拍平一下的,但一想到刚才电梯里头那种幽微的气氛,便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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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而然,他想起了一些词、一些诗。
“是,”经鸿也同意,“周总胃里那杯温水应该已经变凉了。”
“小心点儿,”周昶望着外卖小哥头上鲜艳的头盔,说,“经总要被泛海投的送餐平台的骑手给撞了,就不好了。”
整理完了,周昶望向电梯的门,经鸿也是。电梯门是不锈钢的,有一点点的反光,但看不分明,只倒映着两个人模模糊糊的影子,他们反而可以放肆地看。
经鸿淡淡地道:“假的。表皮上的血管扩张,血液涌到表皮上头,核心体温反而降低了,酒精不是什么好东西。”
泛海的伞是深黑色的,长柄,带着一个木制手柄。经鸿的手轻轻握着,带着周昶在路沿上走。因为姿势,皓白衬衣露出一截干干净净的袖子,上面一颗镶着钻的金属袖扣闪闪发光。
“可不,”周昶随意地搭着话,“又不是酒。一杯下去浑身都烫。”
到处都是车,湿漉漉的,流矢一般地飞过去,地上的雪脏兮兮的,与泥土和作一堆。
几伙年轻的男女围着前面的一辆车,又是拍照又是合影的,周昶掏出车钥匙,那车发出“嘀”的一声,几伙人立即鸟兽散了。
“我后悔了。”周昶又说,“我不打算这样结束。”
没到那个程度没到那个非与清辉的执刃者搅合起来的程度。
这个年纪,这个身份,说“喜欢”显得幼稚,说“爱”,那不单单是幼稚,简直是幽默了。
经鸿没说话,但能听见周昶那边悉悉索索的声音。
在暖黄色的灯光中,那雪粒子像珠帘一般,还是金色的珠帘,在天空下拉扯着,又美丽又凉薄。
就在这时,经鸿身后、停车场中另外一面的那辆车两只车灯忽然一闪,从经鸿身后照了过来。
周昶撩撩唇:“到不到处八的,那可没准儿,得看心情。没准儿哪天就给经总抖落出去了。”
路其实并不远,很快,他们便走到了周昶停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