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你起来,我有话说。”周祺隔着屏风,在床对面坐下,“还记得那天跟我一起巡防的修士吗?”

见周晚棠不答话,周祺拔高音量:“问你呐!”

“不记得不记得!”

“他名叫张?t,是我们宗主的表侄,三长老的亲传弟子。”周祺也不管周晚棠听不听的进去,“我能进玄昼宗,也是多亏了他。他知道我与你失散,没少帮着找你。那天见了你,很是中意,我还没敢把你跟那个邪道的事告诉他,你怎么想?”

“什么张一张二的!”周晚棠气不打一处来,“他见了我就乱瞧!我稀得他喜欢啊?我都跟你说了我要回去,你干嘛不让?这大半年没找到你,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你乱操什么心?”

周祺更是火冒三丈:“周晚棠,你就这么跟你哥说话是吗?我好心好意来劝你,难道是害你不成?那个翁齐焱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被他骗了!”

周晚棠一下掀开被子冲出来:“那你是什么好人?那个姓张的几番帮衬你,你就恨不得把我卖给他!”

“周晚棠――”周祺指着自己妹妹,“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不肯写诀别书是吧,我替你写!”

周晚棠的字是周祺教的,兄妹两人的字迹可以说一模一样。

“不行!”周晚棠要去拦周祺,可周祺已经快步出了屋子。周晚棠被禁制挡回去,一下又一下拍着房门。

记忆到这里便模糊起来,衣照雪的声音恍若雪山寒梅,将莫惊春拉离回忆。最后一刻,莫惊春只看见玄昼宗满地的尸体和难产的周晚棠,荒芜的北山又重新回到他面前。

记忆囊括了一年多光阴,但闯入莫惊春的意识里也不过半盏茶光景。

衣照雪知道世间草木皆可为花月族耳目,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莫惊春定了定神,摘下斯兰草给衣照雪服下,还没来得及如实相告,已过耳顺之年的翁齐焱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第15章 经年恨

“你居然是花月族人。”翁齐焱比记忆中要年老许多,“我试了很多办法都不能使斯兰草复生,也难怪你要找我修复有无钟,魔宗于你有灭族之仇,又怎么能不记恨?”

莫惊春道:“事出紧急,不得不冒昧打扰前辈。魔族之势日益滔天,为祸人间,还请前辈念及苍生,修复有无钟。”

翁齐焱呵呵笑了两声,声音古怪:“你不必将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对我说,我不是什么好人,魔族统治人间与否,跟我没有丝毫相干。我这个人心胸最是狭隘,自己过得不好,也不希望别人过得好。不过嘛,你今日重生了斯兰草,我便大发慈悲一回。你身边那个小子,斯兰草只能解他魇症,不能解余毒,我虽没有彻彻底底的解药,但也有法子让他康复。”

“多谢。”莫惊春朝翁齐焱拱手。

“你不必急着谢我。”翁齐焱背着手,“我话还没说完。我只说帮你一个忙,给他解毒和修复有无钟是两件事,我只能办一个。”

莫惊春这才算见识了翁齐焱的怪异,道:“世人说三葬疯道脾气古怪,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翁齐焱拧起眉头,一双眼睛在散乱发丝的遮挡下注视着莫惊春:“你知道我这个称号?”

“不仅知道,还知道为何有此一号。”

翁齐焱不悦道:“没人敢在我面前提,你的胆子倒是大。”

“前辈血洗玄昼宗时,恐怕没有细细翻找过吧。”莫惊春勾起唇角,“我这里有个东西,是方才找到的,前辈可能会感兴趣。”

莫惊春摸出指环,污泥和浊雨早叫这枚指环失去往日光彩,但还是足以令翁齐焱失神。

然而,失神也不过是一瞬间,翁齐焱很快又恢复他那枯木怪蛇一般的神色:“周晚棠当年弃我而去,跟我已经再无关瓜葛。这个戒环与我而言毫无意义,你想用它让我念旧情,谁教给你这么蠢的法子?”

莫惊春道:“当年前辈收到一封书信,该信以周姑娘之口吻,与前辈分手言别。后来前辈因此生恨,毒杀玄昼宗全派。但我想,这其中有些误会。”

提及旧事,翁齐焱愤恨不已:“误会?什么误会?周晚棠曾与我海誓山盟,后来一见玄昼宗满门富贵,便弃我而去!”

他从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狰狞的疤痕暴露无遗:“你既然知道我被称作三葬疯道,也应该知道,我爹是怎么没的。我本不欲屠杀他满门,可我竟然发现,玄昼宗就是当年枉顾我爹性命的门派!我当时在啼竹愁已待了三十余年,若非那封信,还不可能知晓。幼时的我四处流窜,兜兜转转居然到了故仇身边,还经年未觉,这岂非是天意弄人?或许老天也要叫我翁齐焱报仇,他玄昼宗先杀我父,后夺我妻,我安能让他们好过?”

莫惊春咽下讲和的话:“因果相连,我是局外人,不该多言。玄昼宗无辜之众,与你而言也无情分,不过蝼蚁。可周晚棠是你发妻,你连她也杀?”

翁齐焱振袖长叹:“我本不欲害她。自收到那封信来,我一连数月都在研制能将他们治死的毒药。我在玄昼宗的水源里下了毒,但给她带了解药。若是她愿意同我一起回去,我也能不计前嫌。可谁知道,她居然有了那个叫张?t的修士的孩子!她将我置之何地!”

莫惊春垂目,银蝶在指尖翻动:“花月族除了能使花草起死回生,还能借万物之灵通晓一些事情。前辈自己看看吧。”

银色灵光幻化作人影,昔日心上人又在眼前。

周晚棠侧躺在床上,闷闷不乐。周祺坐在一边,吹着手里的药:“转过来,把药喝了。”

想到安胎药是为了孩子好,周晚棠慢吞吞坐起来:“真难喝。”

“你就知足吧。”周祺趁机劝说,“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

“你再装?”周祺道,“张?t,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他说了,他喜欢你,也不介意你有孩子,会视如己出的。”

周晚棠放下药碗:“他怎么知道的?你和他说的?”

“前两天我们不是吵架吗?他正好来看你,就在门口听到了。”

周晚棠瞪了周祺一眼,不想搭理人。

“张?t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周祺道,“而且你真以为你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要给玄昼宗知道你就是翁齐焱身边那个女人,迟早把你拖出去千刀万剐。照我说,你就跟张?t在一起,对外就说你们早成亲了,不过是前些日子失散了。反正别人对我和张?t也所知不多。”

“你又知道了!”周晚棠道,“你如果让我回啼竹愁,哪里来的这些麻烦?”

周祺不肯让自己妹妹跟歪门邪道混在一起:“你休想!要么你跟张?t在一起,把孩子生下来,要么我送你一副堕胎药,你自己选。”

一个姑娘住在亲哥哥的屋子里并不是长久的事,更何况周晚棠还身怀有孕。周祺遮遮掩掩,仍旧露出一些马脚。周晚棠试过逃跑,都没有成功。眼看月份越来越大,她不得不假意答应周祺和张?t。

然而翁齐焱倒底没有等到周晚棠回去找他。或许真如周祺这些正道之人所言,翁齐焱绝非善类。周晚棠即将临盆之日,正好撞上翁齐焱投毒。她喝下有毒的水,难以分娩。好不容易产下孩子,已是丢了半条性命。玄昼宗满门皆死,未立刻暴毙者也被翁齐焱以鸳鸯钺斩杀。

周祺扒着床沿,强撑着一口气:“我跟你说他不是好人,你就是不信!你现在看到了!”

说罢,他喷出一口血,顺着床沿跌了下去。周晚棠觉得喘不上气,更没有力气回答,只攥着她哥的手哭。

孩子早被稳婆抱离了山,周晚棠只来得及匆匆看过一眼。一双靴子落入周晚棠的视野里,她抬头看去,翁齐焱挽着杂乱的头发,脖间手里都沾着血,一双眼正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