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一转就到了楚难这具身体成年的日子,也是他在无极门中呆的第七个年头。余不泊则在这七年中,大大小小闭关十次有余,最近的一次有三年四个月之久,但在出关时便迎来分神期的雷劫,成了第一个未满百岁便到此修为的。
如此大事,自然传出了无极门。这段时间以来已有不少登门想要拜访余不泊的,只是都被楚难暂挡了回去。他在十四岁左右开始发育,如今已比起余不泊还要高出半头,体格也趋近成年男性,比起当初的模样自然更具压迫感。楚难的体格甚至比起无极门中的大半弟子都来得优越,他个头高肩宽且腰窄,看上去就是器宇轩昂的模样。
余不泊甚至闭关出来之后还因他变了模样而像是受到点惊吓,听到楚难的嗓音变得低沉之后更是露出罕见的迟钝反应来,一连几天才算消化了弟子长大的形象。他毕竟修道已久,对时间的概念也早已模糊,也忘了人的样貌会随之变化。好在楚难在余不泊面前向来乖觉,以其能够接受的步调节奏慢慢令其适应。
只是对外,楚难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余不泊这次突破,除去招来他人瞩目,其中自然也不乏心气不平者。只是无极门中大多都晓得避着楚难,可外头随来拜访的别门别派弟子却对此一无所知,小声议论着这位世间少有的天才,更有甚者还将其猜成炉鼎,是因采补才有的这种增进速度。
“嗳你们,这话可别乱说。”无极门中有弟子好心劝道。
可小门小派的终究不会看人眼色,对这种好心只是轻飘飘睇过来一眼,又兀自窃窃私语个不停。自不用说,当楚难出来之后,这些人依旧不见收敛。反倒是在这几年来吃尽楚难给的苦头的无极门弟子立刻一个个头皮发紧,在旁眼观鼻鼻观心地老实站着。
兴许是凡世小乞丐出身的缘故,楚难做事素来没有留一线的做法。先前更甚至差些废掉同门弟子灵根或毁人本命法器,皆不过就是因对余不泊评头论足两句。楚难的名讳这两年在无极门中隐隐都有些叫人闻风丧胆,谁能想着与世不争的余不泊会捡回来这么条护主的疯狗呢。偏偏楚难在余不泊面前装得规矩,哪怕掌门都好不容易寻得空隙与余不泊说那楚难两句,都会被当做无稽之谈,就连掌门都被噎得好几日都沉着脸。
大怪物被小怪物哄得服服帖帖,自然不会帮着管这无法无天的小怪物。
“感谢各位特地前来拜访师尊,弟子楚难先谢过各位。”他虽才刚过十八,但行事老练,无极门中不少人有时都会忘了楚难不过才入门七年,放在修仙界其实都谈不上有什么资格说话。在这个场合,实际上本该应是身为余不泊的师尊的无极门掌门乔绰出面,只是如今二者之间只差一个境界,在看重修为的修仙界来说,乔绰以其师代称已有些尴尬起来。
楚难反倒恰好顶上这个位置来。只是无极门原先就惴惴于这次会有人说余不泊闲话,如今担忧成了现实,又紧跟着期望楚难不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毕竟对方耳朵颇尖,那些无端猜测也该已是听得一清二楚。
无极门中弟子各个心怀忐忑,没成想等到后头楚难却无甚反应,这倒令他们有些心里不平衡了。又胆大的弟子还给楚难使着眼色,“他们骂余师兄了他们乱说话”虽说基于无极门脸面,他们希望楚难不要闹得太大,可对方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站在个人立场上他们又觉得不得劲。
楚难瞥了他们一眼,依旧没有做什么。
过了半晌,无极门中弟子才知原因是余不泊这次也跟着露了面。那‘楚难在余不泊面前装乖’的浅薄概念如今却在眼前呈现,楚难的声音是没人听过的低软,神情是没人见过的温驯,像是收起爪牙的狼充当起家犬。“师尊。”真当亲眼所见楚难这种装乖的做派,才会真正觉得有多不可理喻。
可当楚难视线扫过来后,哪怕再五味杂陈,早已训教颇乖的无极门弟子各个都乖乖朝着余不泊行礼:“恭贺余师兄”
今日毕竟是余不泊少有露面的机会,楚难也不会在对方的祝宴上做出什么乖张的行为来,一些人私下里收拾也无妨。主要是余不泊的修为提升如今比起剧情之中要顺遂快速许多,楚难也不知原本在余不泊分神期后才会出现的角色是否会出现在这次祝宴上。
他大致看了一眼到场的人,一眼就瞧见了涂锲。如他这样的角色总会异常显眼,无论是样貌还是着装打扮。对方直愣愣地瞧着余不泊,看样子是被迷得够呛。这也是难怪,毕竟自打楚难入门以来,余不泊便再没有出过无极门,总在屋内闭关,自不会再有与涂锲碰着面的机会。这久别重逢,难保不会令对方生出什么歪心思来。
再一个就是清羽剑一派其中领头的大弟子宋歌,其气质清冽样貌隽秀,看着属实道貌岸然的一人,但在剧情中却是与涂锲狼狈为奸同流合污的做派。另一边则是陈舒炔,与涂家齐名,只是一方善火,一方则善水,涂陈两家也确是水火不容。
与华贵作风的涂锲不同,陈舒炔便是胜在那张脸上,分明是水系灵根,但他偏偏生了张雌雄难辨的脸,美则美矣可却也少几分男子气,总会被错认成姑娘家,因此便负气将前襟大敞,显出几分慵懒妖气。
涂锲、宋歌、陈舒炔与无极门中以公谋私的掌门乔绰在剧情之中便是里应外合将余不泊生生拽下神坛的四人,确实是都到齐了。楚难收回视线,温声与余不泊说话,“师尊可是不太适应?”余不泊的模样看起来远没有与他相处时那般放松,即便差异细微,但楚难毕竟与之朝夕相处,自然有所察觉。“若是师尊想早些回去休息也无妨,徒弟都会处理。”
对待所有的任务,楚难都像是在浇灌一株难养的花,凡事都以其为重。楚难不希望任何小事影响到余不泊修炼的心境,以此耽误任务的进度。
余不泊也确有此意,他并不爱热闹,反而觉得因自己境界突破设宴有些过于大张旗鼓。楚难提出后余不泊自然不会不答应,“那就有劳阿难了。”若放在以前,余不泊都不会料到会有这般时日,“你也早些回来。”
“谨遵师命。”楚难朝着余不泊微微低头,很是温驯。只是这一幕更令周遭的无极门弟子颇不知如何反应,那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一个个都只能生硬地别开视线去。
余不泊这个主角的立场,自然引起不少人的反对。他们或多或少都是为与余不泊结识来的,如今人一走,那就相当于直接赔进去一套赠礼,哪能罢休。这些别派人哪知,余不泊这才刚离开,先前沉敛的楚难便立刻变了样。“师尊不喜吵闹,尔等最好都好好管着嗓门。”他眉宇微微下压,便显出几分昭彰的凶性来。
他这样一个小辈,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毫无敬重可言的。可不等几位门派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发作,却是见楚难直接便抽出挎在腰后的鸳鸯刀来,大有一言不合直接就要动手的架势。更为蹊跷的,是无极门弟子繁多,竟没一个上前阻拦的,大多错开视线去,好似任由楚难放肆胡闹一样。
能混到稍有些地位的,又有哪个不是有眼力见的,很快就意识到楚难怕不是个好相与的。可他们能瞧出来,不代表那些锦衣玉食被捧着长大的大家公子会想得明白。很快,便有人抬高声音问道:“我们可都是为了不泊而来,你又有何资格在这儿颐指气使?”这出头鸟便是涂锲。
他依旧披着那件绒领的裘狐袍,这会儿打量楚难的眼神不可谓不尖锐。
与他们这些角色相比,楚难如今的修为还不够看,只是越级的架打得多了,他也知道这些修仙的大多都爱拼术法,一旦遭近了身,很多反应就会大打折扣。当初涂锲也是如此,被个小乞丐差些敲破脑袋。楚难不介意将这事拿出来当众抖一抖,便朝着涂锲一拱手笑道:“涂公子,当年我未断了您的手,挖了您那对招子如今我可依旧惦念着呢。”
好在涂锲记性不错,脸色蓦地便变了。“你是当初那小臭虫。”他没想到余不泊竟会将其收作弟子。
可无极门中的弟子大多却只听出楚难在当初就已是这种性子,对于其攻击涂锲的事却只觉得是楚难能做出的事儿。弟子之间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觉得没有被楚难断手挖眼已经算是好的了,或许对方都是看在同门之情上的结果。
而不等涂锲张口,旁的陈舒炔便笑起来:“好一个胆大的!怎么?你之前还被这种修为的小弟子教训过?”他眉峰一挑,摆明了是让涂锲下不来台面。
楚难不介意再添一把火。“唉那怎么会,那时我也不过就是个小乞儿,也多亏涂公子胆大,才能叫我近身。”他装模作样地朝着涂锲行了一礼,可不见有多少真情实意在里头。陈舒炔自是笑得更欢,满是人的厅堂之中,只听见他一人声响。
更多的人却是听出了楚难的言下之意。
当初他孑然一身都敢对涂锲动手,如今自然不惧对其他人挥刀。
第07章
涂锲怎么想都是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大庭广众之下被知道了他险些被个凡人甚至是个小孩儿袭击的事,令他在祝宴的后半程都沉着一张脸,不见先前瞧着余不泊的半分欣喜来。周围的人更是交头接耳,似是在瞧着他议论。这般让人不舒服的地方涂锲自然待不下去,既然余不泊回去了,那他还不如亲自过去找人叙叙旧,也能避开楚难这个碍事的。
可他错以为自己是个不起眼的,这一起身周遭的视线便都朝他看了过来。谁都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因此难免有阻碍者。“涂公子!这是要去做什么呀?”在边上的人嗓门颇大,张口就客客气气问道。
哪怕在修仙界也不能免俗正一一敬酒的楚难听觉倒依旧灵敏,这会儿便抬眸朝涂锲看去。他仰颈将不知第几杯酒一饮而尽,笑问:“涂公子,这是要到哪儿去?”
“你还能管到我头上来?”涂锲嗤了一声,径自走出了大堂。
楚难什么都未说,便直接跟了上去。这哪会有看热闹嫌事儿大的,乐见涂锲笑话的陈舒炔第一个便跟在楚难身后,半点没有劝阻的意思。紧接着,陆陆续续的人都跟出门去,唯独留下清羽剑这一派依旧心无旁骛地坐在原处。身为领头大师兄的宋歌抿了口酒,只道:“那般人物受了如此劣徒,实在可惜。”
虽说只是匆匆一瞥,但宋歌仍记得余不泊是何等艳绝的人物,哪怕以美色出名的陈家少爷都较其逊色几分。可其偏偏有楚难这么个不懂为其师尊留些颜面的顽劣之辈,也是无甚眼光。若是余不泊宋歌心想,他倒有几分兴致愿与之结交。
楚难迎上来倒也算合了涂锲的意,他欲洗刷之前的屈辱,眉间的火印更似活的一般燃起殷红的颜色。“既然你想打,那就打!”他抬手便是挥出火鞭,朝着都未摆出防守姿势的楚难面门上扑去。外头的门派虽说是看热闹,但大多也说不准谁能赢下来。
这会儿便听无极门的弟子在旁平淡议论:“啊,涂公子用的鞭估计也是个偏好远攻的。”
“你说楚难多久能切近身?”
“十招之内吧。”
“赌打脸还是肚子?”
“别忘了之前他们还有点恩怨呢,说不定直取下三路。”
那听着像是对楚难信心十足似的,愈发动摇了他们这些其他门派弟子的想法。毕竟涂锲的修为比起楚难要高不少,其在元婴期三层,而楚难才堪堪到金丹,说是越级都过分勉强了些。楚难却是不慌不忙,躲过了涂锲这一击,他的动作异常利落,全不像方才喝过酒的模样。
涂锲也不是听不见那些无极门弟子的议论,更是警惕着楚难的接近。对方这一矮身,他便立刻收手回防,火鞭如蛇一般缠绕于周身游走,哪知楚难只是佯攻,一时间反倒显得涂锲有些反应过度。“怎么,怕?”楚难的声音仿佛被灵酒浸得有些发哑,听上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挑拨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