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1 / 1)

“这般说,那公子这一个月上, 总得去池家食铺十几回了罢?”

这便一下子炸开了。

要不怎么说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

前几天时, 桥上众人的谈资还是“小秋竟是同那公子好上了?”抑或是“小秋丫头真好福气,桑家也是大户, 竟能让那少爷一路陪着买菜去, 可见是放在心坎上了。”

柳安已算是民安富庶,只要手脚勤快, 饿肚子都少见。但再是如此,也有个从上到下,从富到穷的门第之分在。这种既合了人八卦之心又带着些幸运色彩的故事,便格外为人所喜。

于是, 不上几日,添油加醋之后, 这故事就已经分化成许多版本。

有的道是池小秋上桑家做席面,其实是变着法的相看, 又有的道桑家是哪,分明就是家里不愿意,要给她脸子瞧,好让池小秋知难而退。

更有甚者,连两人如何相识,如何定情,如何许了终身都替他们想好了,说的是有鼻子有眼,最后更是进化出了一个终极版本。

一次宴席之上,性好饮馔的桑公子尤喜玉罗供,便请出池小秋细讲此菜,两人相谈甚合,这便情意相许。奈何两家门第相悬,耐不过独子意决,桑夫人借菊花宴将池小秋唤至家来,观其品貌。

将这前后线索串起来的婆子十分得意,便有妇人好奇问:“可我见近日桑大爷去得也少了。”

婆子一拍大腿:“嗳呦,这还不明白!显见是桑夫人不满意小秋丫头,要棒打鸳鸯呗!”

恰这会又有人瞅见桑罗山往池家食铺去了,便问:“这又怎的说?”

婆子看她便如看个白痴:“可桑公子傲气,不愿意呐!可怜这小儿女,只能在外头私会,哎!”

桑罗山登门之时,池小秋正折腾着那几筐辣椒。

临到冬时,要做的活计更多,大船上的菜蔬鲜货,多是从南边运来的,柳安比京城暖和却必然比西南处要冷,虽是栽在盆里勉强弄来了,却也不知能活上多久。她早晚便得抓紧一切时间,跟薛师傅学些新菜。

等天更冷,菜市的鲜菜价贵且种类偏少了,现时就得将耐存的萝卜菘菜豇豆豆角都入缸,一层一层拿盐腌上,到要吃时直接拿出一切,就是现成一盘下酒菜。

至于十月里头要酿的三白酒,要拿这时候北山里的泉水浸了白米来酿,错了时节便是另一种味道了。

偏还有她心心念念的酸辣椒,要洗,要晒,要晾,要新做卤水,忙得她不亦乐乎。

因此,当惠姐打发不走桑罗山,只得过来告诉她时,池小秋真可谓是十足的不耐烦。

桑罗山上门,本是只是想寻个由头,让人觑见他行踪。可是他才一踏进这前堂,便怫然不悦,再听惠姐敷衍,更加怒气上涌。

她不想见,他还偏要让池小秋出来不可。

池小秋确实不好得罪,可她掩饰情绪的功夫只能糊弄住寻常人,头一个瞒不过钟应忱,自然也能落在桑罗山的眼里。

“怎么?”桑罗山素来让人捧惯了,不屑遮掩怒气,便尽数发了出来:“桑某这诗是入不得人眼么?”

池小秋满脑子都是她那缸里的盐加到第几层了。这会儿茫然四顾,才想起,前些时候因过季要换新菜,便将桑罗山那几首诗都撤下来了。

池小秋便有些不好意思虽桑罗山近日有些惹人厌,但当时这些诗确实是相帮良多,才要道:都好生收起来了,怕挂外头招了灰,便听桑罗山冷笑一声。

“多少人求我的诗尚不得,却有人不识抬举!”他一掀袍子,直接坐下:“若是没什么用处,不如归还于某!”

他原是气得狠了,才说这句,不想池小秋也是个直脾气。让他这般一激,便思量着,当日他送这诗,却没说着必要挂出来罢?

也不知这会儿怎的这般生气。

可不管如何,本就是旁人的东西,现下既然开口要回去,哪有自家霸占的理儿?

池小秋也爽快,索性直接将妥帖放于匣中的两幅诗一并都拿出来:“原是公子给的,要回去也妥当。”

不想桑罗山听了此言,不但不见缓和,反倒勃然变色。他怒视池小秋半晌,直接出手将那两卷字抢回,气哽在胸口戳得心肺憋疼,只能大声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池小秋呆了一会儿,一头雾水,回头问惠姐:“他既来要,我便好好还了,怎的还要生气?”

惠姐肚里发笑,面上却装得茫然,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横竖也不是个要紧人,池小秋抬眼看一看如今墙上的新客,不由往前走了两步,将那被风吹得有些歪了的画,重又摆正,端详片刻,粲然一笑。

这会挂在墙上的,却是钟应忱费心画出的。有远山行旅图,有湖上泛舟图,有盛夏荷塘采莲图,有竹林溪月浣衣图。

他这两年画了不少风行一时的版画册子,笔技自然同刚来柳安时不能同日而语,连青绿山水也渐渐开始练上了。池小秋却有些踌躇,捏着那几幅画犹豫不决。

“要挂这几幅么?”

钟应忱见她犹犹豫豫的样子,微微抿唇愀然不乐:“我画的不好么?”

“画的是好,可…同我这食店好似没什么关系。”

钟应忱为了能拿下桑罗山那几幅字,早已准备得周全,他微微一笑,拿出一本册子:“挂在墙上的是字,终究不是人人看得懂,可若是变成画,那…”

他这未竟之意就在展开这本册子时,让池小秋了悟了。只见里面每页都有两三道菜,除了常见的菜名,竟还专心配了画。

这得画了多久!

钟应忱见她脸上惊叹之色,暗暗得意,便展开手来邀功:“我可是忙了两日,可入得小娘子眼?”

池小秋捧过他的手,见原先的厚茧子竟都便红了,压出薄薄的红痕,心疼极了,给他吹了一气,才生气道:“以后不许再画了。”

“回头便请人来刻了版画,直接印便好。”

池小秋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只来回翻个不住。可又怕不小心将纸弄皱了,连动作也不敢大,一时又发愁:“旁人粗手粗脚的,一不小心便撕了,可怎么办?”

“无事,这纸是特特选出来的,”钟应忱在她的惊叫声里,使劲将那纸一扯,竟当真柔韧不易破。

池小秋将这册子抱起来,鼓起腮将上头不存在的尘土给吹落,好生收了起来。转眼看见钟应忱展了其中一张给她看:“你瞧这个。”

池小秋拿来仔细瞅了一会儿,忽然疑惑:“怎么这在河边洗衣裳的,是个小哥?”

小娘子却往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