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也少不得有些口不对心的呵斥,却是一日轻过一日的。
贾母、王夫人等人看在眼里,倒也将旧日提心吊胆,忧虑宝玉的心放下了泰半,重又生出几分欢喜来。唯有贾环,常日里从几个婆子那里打探消息,听得这些个事项,他心里着实有些烦躁。
只这些嫉恨恼意,他又无从发作,只得忍耐下来。所用的法子,却还是旧日那一条,想一想那日擒杀燕姐儿一家的种种,回味着那一段滋味,贾环便是浑身的畅快,只不敢与人说一个字罢了。
反是那赵姨娘,原是满心盼着儿子成器,竟将她从那清苦艰难的庵堂里救出来。不曾想两个月都过去了,那边却一声儿响动也无。
她本就是个争强好斗的性情,这会儿又没了想头,不免有些暴躁起来。偏贾环钱槐心里有鬼,这时就越要安生,便都没往她那里去过。独独探春打发了两三回人过去,这赵姨娘不免都发作在那些人身上了,又怨探春不过来云云。
几回下来,探春本就因为赵姨娘、贾环两人心存郁结,多有恼他们不争气的。再瞧着生母这么个模样儿,现今时气又有些不好,她便有些气着了,连日身子都有些不自在。
幸而,贾母、王夫人等还是看重她,寻了御医好生诊治,又命她将养,不许动气云云。连着赵姨娘那里都不许打发人去了。
探春将养了一阵,又听说贾政被点了学差,不日须得赴任,心里便有些思量。
待得八月二十日贾政果真拜了宗祠并贾母,又在宝玉等诸子弟等相送下,离了京城。探春已是将养停当,她思及近来种种事项,斟酌半日,便起了个念头。
恰巧今儿又得了宝玉送来荔枝,她想了想,便寻了一副花笺,垂眼想了半晌,就挥笔写了一篇短笺,命翠墨送与宝玉。
宝玉正做了今日的课业,往园中散漫了一回,百无聊赖时得了这个,不尽欢喜之极,忙收拾一回,就往秋爽斋而去。
至如黛玉,得了这帖子后,也觉有趣儿,便唤来雪雁春纤两个,嘱咐了一番话,又道:“我去三姑娘那里,屋子里你们留心些,瑞哥要是回来了,就打发人告诉我。今儿紫鹃去送金钏儿出阁,原不在这里,有什么事不打紧的,就先放一放罢。”
两人答应一声,黛玉便去了秋爽斋,而后如何取号,如何定规矩,倒也不细说。却说金钏儿那里,却真安静着。
倒不是为了旁的,只金钏儿换了庚帖,平民人家讲究得有限,且那王家紧着娶妇,免得后头耽搁了药房里的差事。金家又恐生出什么变故,也紧着将金钏儿发嫁出去。两家一拍即合,是以不过短短一月的功夫,诸般事项都已做定,金钏儿在这吉日出阁。
外头吹吹打打不提,就是贾府各处姐妹,也或早或晚过来坐了坐,说些体己话了的。又有紫鹃,因黛玉宽容,自家也有些心思,今日一早就过来,帮衬着梳头插戴,与金钏儿在内说话。
那边喜娘也自感慨:“难得你们这一份情意,就是自家姐妹,怕也就这么着了。”
紫鹃便笑道:“只我得空,姑娘又容我放肆些,不然只怕这屋子都坐不下那许多人呢。像是鸳鸯姐姐她们,也是满心想着过来的,偏是能者多劳,只能过来坐一坐罢了。”
金钏儿坐在镜前,听凭喜娘用细细的丝绳绞了面颊上细绒绒的毫毛,又一点一点拍了细粉,点了胭脂,登时两颊飞霞,娇态万分。
只她平素爽利,能说会道有口齿的,这会儿还能与喜娘并紫鹃说话,这时便道:“咱们自小的情谊,自然是……”
正自说着,外头一阵爆竹噼啪,喜娘便笑道:“姑娘已是妆饰好了,且先坐一坐,我去外头瞧瞧。”
到了这会,金钏儿再是爽利胆大的,也不由生出些紧张来,一时揪着膝盖上的裙摆,抿着唇没能说话。紫鹃便笑着坐下,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放心,今儿大喜的日子,必会顺顺利利的。”
金钏儿看着她,仍旧有些紧张,不知怎么就说起王家的种种,有姑母,也有那王安福的母亲,最多的还是王安福,说着两人如何见面,旧年又是怎么个光景,现今他是个什么模样儿,又做得什么事,说得什么话?
这车轱辘的一通话,竟是说不清了。
然而,这却也正合了紫鹃的心思,她一面宽慰金钏儿,一面又问些关外满族的事情。说了半晌话后,金钏儿固然放松下来,也隐隐有些觉出紫鹃的好奇,因笑道:“你只管问那夷狄的事做什么?他们原与我们不同,听说都是极野蛮不知礼数的。”
紫鹃便道:“我便爱听这些个事。你忘了,旧年我还与你说过好些钟姨娘带进来的闲话。这些事,听着倒像是闲话,可细想想,却都大有情理的,又能开阔眼界,又有趣。我只恨你不大通,不然比要多问一问的。”
金钏儿听了,抿嘴一笑,道:“是了,你便是那么个性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些又不值什么,待后晌我回娘家,总与你说一车轱辘,可使得?”
这本就是紫鹃所求,她立时道:“这可是你说的,再不能反悔的。”
金钏儿道:“什么要紧的,我既许了你,不过几句话的事,自然不会忘了的。”说着,外头爆竹声越发密集,两人截断话头,隔着一层白纸,只往窗外看去,隐隐瞧着有些人影晃动,心里便有些提了起来。
这时喜娘也掀起帘子走了进来,满脸堆笑着道:“姑娘大喜!大喜!”
两人便知王家迎亲的人已是到了,又有玉钏儿也跟着进来,满脸喜色,双眼却有些湿红,伸手要来搀扶。紫鹃往后让了让,笑着让喜娘并玉钏儿扶着她出去,自己则跟在后头,送到了外头屋中,再不能出去,便笑着又道了贺喜的话。
那边金钏儿姊妹又自谢过,才打起帘子,从里头出去了。
紫鹃听得外头锣鼓响起,又有爆竹噼啪不觉,心里有些欢喜,又有些怅茫,站在来听了片刻,忽得回过神来,忙走到窗边,掀起窗牖一角,瞧着外头喜气洋洋着将新娘子背了出去。
在这一片欢腾的喜气里,她也不由双手合十,着实祝祷了一通:要真是苍天有眼,这金钏儿既然从那一重劫难里逃脱出来,应了遇难成祥这四个字,往后就让她顺顺利利的,渡过下一回罢。
恰此时,外头砰的一声,竟炸开一个大爆竹。
又有人连声指点,说着声儿壮实,平常再没有的,可见是老天爷瞧着一对喜人,欢欢喜喜的,有意添两分热闹呢。
第64章 刘姥
一日,宝玉因各处游得烦腻,便想起《牡丹亭》曲来,自己看了两遍,犹不惬怀,因闻得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中有小旦龄官最是唱得好,因着意出角门来找时,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玉来了,都笑嘻嘻的让坐。宝玉因问“龄官在那里?”众人都告诉他说:“在她房里呢。”宝玉忙至她房内,只见龄官独自倒在枕上,见他进来,文风不动。宝玉素习与别的女孩子玩惯了的,只当龄官也同别人一样,因进前来身旁坐下,又陪笑央她起来唱“袅晴丝”一套。不想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身起来躲避,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宝玉见她坐正了,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那一个。又见如此景况,从来未经过这番被人弃厌,自己便讪讪的红了脸,只得出来了。宝官等不解何故,因问其所以。宝玉便说了出来。宝官便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她唱,是必唱的。”宝玉听了,心下纳闷,因问:“蔷哥儿哪去了?”宝官道:“才出去了,一定还是龄官要什么,他去变弄去了。”
这一章等会更改过来
一日,宝玉因各处游得烦腻,便想起《牡丹亭》曲来,自己看了两遍,犹不惬怀,因闻得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中有小旦龄官最是唱得好,因着意出角门来找时,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玉来了,都笑嘻嘻的让坐。宝玉因问“龄官在那里?”众人都告诉他说:“在她房里呢。”宝玉忙至她房内,只见龄官独自倒在枕上,见他进来,文风不动。宝玉素习与别的女孩子玩惯了的,只当龄官也同别人一样,因进前来身旁坐下,又陪笑央她起来唱“袅晴丝”一套。不想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身起来躲避,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宝玉见她坐正了,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那一个。又见如此景况,从来未经过这番被人弃厌,自己便讪讪的红了脸,只得出来了。宝官等不解何故,因问其所以。宝玉便说了出来。宝官便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她唱,是必唱的。”宝玉听了,心下纳闷,因问:“蔷哥儿哪去了?”宝官道:“才出去了,一定还是龄官要什么,他去变弄去了。”一日,宝玉因各处游得烦腻,便想起《牡丹亭》曲来,自己看了两遍,犹不惬怀,因闻得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中有小旦龄官最是唱得好,因着意出角门来找时,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玉来了,都笑嘻嘻的让坐。宝玉因问“龄官在那里?”众人都告诉他说:“在她房里呢。”宝玉忙至她房内,只见龄官独自倒在枕上,见他进来,文风不动。宝玉素习与别的女孩子玩惯了的,只当龄官也同别人一样,因进前来身旁坐下,又陪笑央她起来唱“袅晴丝”一套。不想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身起来躲避,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宝玉见她坐正了,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那一个。又见如此景况,从来未经过这番被人弃厌,自己便讪讪的红了脸,只得出来了。宝官等不解何故,因问其所以。宝玉便说了出来。宝官便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她唱,是必唱的。”宝玉听了,心下纳闷,因问:“蔷哥儿哪去了?”宝官道:“才出去了,一定还是龄官要什么,他去变弄去了。”一日,宝玉因各处游得烦腻,便想起《牡丹亭》曲来,自己看了两遍,犹不惬怀,因闻得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中有小旦龄官最是唱得好,因着意出角门来找时,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玉来了,都笑嘻嘻的让坐。宝玉因问“龄官在那里?”众人都告诉他说:“在她房里呢。”宝玉忙至她房内,只见龄官独自倒在枕上,见他进来,文风不动。宝玉素习与别的女孩子玩惯了的,只当龄官也同别人一样,因进前来身旁坐下,又陪笑央她起来唱“袅晴丝”一套。不想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身起来躲避,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宝玉见她坐正了,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那一个。又见如此景况,从来未经过这番被人弃厌,自己便讪讪的红了脸,只得出来了。宝官等不解何故,因问其所以。宝玉便说了出来。宝官便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她唱,是必唱的。”宝玉听了,心下纳闷,因问:“蔷哥儿哪去了?”宝官道:“才出去了,一定还是龄官要什么,他去变弄去了。”一日,宝玉因各处游得烦腻,便想起《牡丹亭》曲来,自己看了两遍,犹不惬怀,因闻得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中有小旦龄官最是唱得好,因着意出角门来找时,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玉来了,都笑嘻嘻的让坐。宝玉因问“龄官在那里?”众人都告诉他说:“在她房里呢。”宝玉忙至她房内,只见龄官独自倒在枕上,见他进来,文风不动。宝玉素习与别的女孩子玩惯了的,只当龄官也同别人一样,因进前来身旁坐下,又陪笑央她起来唱“袅晴丝”一套。不想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身起来躲避,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宝玉见她坐正了,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那一个。又见如此景况,从来未经过这番被人弃厌,自己便讪讪的红了脸,只得出来了。宝官等不解何故,因问其所以。宝玉便说了出来。宝官便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她唱,是必唱的。”宝玉听了,心下纳闷,因问:“蔷哥儿哪去了?”宝官道:“才出去了,一定还是龄官要什么,他去变弄去了。”一日,宝玉因各处游得烦腻,便想起《牡丹亭》曲来,自己看了两遍,犹不惬怀,因闻得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中有小旦龄官最是唱得好,因着意出角门来找时,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玉来了,都笑嘻嘻的让坐。宝玉因问“龄官在那里?”众人都告诉他说:“在她房里呢。”宝玉忙至她房内,只见龄官独自倒在枕上,见他进来,文风不动。宝玉素习与别的女孩子玩惯了的,只当龄官也同别人一样,因进前来身旁坐下,又陪笑央她起来唱“袅晴丝”一因进前来身旁坐下,又陪笑央她起来唱“袅晴丝”一因进前来身旁坐下,又陪笑央她起来唱“袅晴丝”一
第65章 警醒
黛玉倚在床头,一把乌鸦鸦的青丝垂在胸前,只歪着头笑:“依着你说,她倒这是红尘中难得的人物了?”
紫鹃自笑了,却不是为着这一句打趣,反道:“我知道,姑娘喜洁,又自重,是能做到‘宁可枝头抱香死,不可吹落北风中。’瞧这刘姥姥赔笑凑趣儿,必看不过眼的。只是姑娘可知道她家的事?”
黛玉眼睫微微颤动,沉吟着想了想,却没有说话。
她这么个倾听的模样,紫鹃便多说了几句,因道:
“她只养了一个女儿,现今依傍女婿过活。与太太、二奶奶娘家结亲的,原是她女婿,偏是她舍了脸面,拉着外孙子过来。”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也不十分点评,只瞧着黛玉似有所觉,便接着道:“这里头的缘故,我们不知道,倒也不合多猜想的。只在这里许多年,姑娘自然也晓得人生艰难四个字的。”
黛玉抬眼看她,因道:“这又怎么说来?”
“姑娘自然知道的。”紫鹃道:
“宝二爷为着读书上进四个字,多有冲撞老爷的。难道他不晓得孝顺两字的?自然是为了他自己的心。又有三姑娘,为着赵姨娘,为着庶出两个字,先前受了多少烦扰。就是往后说到婚事上,她这么个好强的,怕也要为此受累的。至如姑娘、云姑娘、二姑娘、三姑娘,乃至于宝姑娘,哪个又没个千思万虑也没奈何的事?
不过家里富贵,那些又都能藏掖在暗处的,说不得生死两字,也说不得大是大非,再是煎熬着,面上光鲜些儿,只能就这么着了。那刘姥姥贫寒孤寡,靠着女婿养活的人,又能如何?”
她说得恳切,细细端详黛玉神色,见她双眉微敛,似有一团愁绪,又似拢着一层疑云,却着实往里头细想了,方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