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心想,这你可错了,有这个准备,往后总强三分。7K妏敩

但在如今这个时节,当着平儿的面,她也没法说这话,便只得问她:“那依着你的意思,又该怎么办?”

“我听说你表兄认得那个老道,原是个有法力的。我这么个人自然请不得他来,只想求个符咒来。”平儿道:“你只看我们素日的好上,好歹应了这事,往后我自然记得你的情。”

这个倒是小事,紫鹃故意迟疑了一会,就答应了。

两人才说定,忽得有小丫头赶了过来,连声叫着平儿姐姐。

平儿并紫鹃都吃了一惊,忙叫住了她来,因问什么事。

那小丫头又慌又急,满脸通红,见着平儿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一面喘气,一面连连道:“平姐姐,了不得了,外头说大舅老爷过世了,奶奶也慌了神,失手打碎了个碟子,手上就刮了一道,现等着姐姐过去!”

第267章 有误

平儿并紫鹃两人听了,都愣在当场,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小丫头停了片刻,见她们这么个模样,忙又催促:“平姐姐,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是,你快回去瞧瞧。”紫鹃毕竟心中有数,回神得早,伸手推了平儿一下,又忽得一把拉住:“你们奶奶这会子只怕也要着慌了,你反要镇定些,有什么事,凡我们能做的,只管告诉一声。”

平儿心乱如麻,胡乱答应一声,与紫鹃点一点头,就招呼小丫头匆匆赶了回去。

一面赶,她心里一面还生出个念想来:难道奶奶前头不是胡思乱想,倒真有个预兆来着?

这边紫鹃瞧着她身影消失在竹影中,便也扭身回到屋中。

黛玉见着她,犹自笑道:“你们体己话说完了?什么要紧的,只巴巴得出去絮叨。敢情我听不得?”

“姑娘,那边王家的大舅老爷过世了……”紫鹃吐出一口气,先将要紧的事回了。

忽得听到这信,黛玉拿着书的手不由一颤,凭那书卷从手中脱落,啪的一声落在案上,她只豁然起身,连声道:“你这是打哪里听到的?我怎么不知道?”

“方才二奶奶屋里的小丫头寻过来,紧着叫平儿回去。”紫鹃将事粗略分说明白,又叹道:“这事一出,后面一发要多事了!”

听到这话,黛玉猛然抬头,盯着紫鹃端详了几眼,忽得道:“这又怎么说?”

因这一阵的事,紫鹃心内早有许多喟叹,左右黛玉等人也是惯熟了,她也没有提防的心,一听这话就顺着说了出来:“人都说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有这一桩事起头,自然后面会紧着来的。说来这会子十月底,叶落冬来,转眼就是凛冬的光景了。还不知到时候,又有几人熬得过去。”

两三句话溜了出来,黛玉还没说什么,紫鹃自己回过神来,又觉这话说得唐突,忙转过话头,因笑道:“都说相处日久,不免沾染些习性,我怎么也跟姑娘一般,没得伤春悲秋起来,诌了这一篇酸文。我胡乱说两句话,姑娘不必挂心。”

黛玉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案上自己合拢摊平的书卷,目光微沉,些许夕阳的余晖从窗纱处透了进来,印得一张秀脸半是柔和,半是沉在暗处,倒有些看不分明了。.七

紫鹃却没留意她的神色,只瞧着天色暗了,又抱怨雪雁几个:“都这会子了,怎么还不点灯?姑娘看书,不比旁个,仔细伤了眼睛。”

“不用了。”黛玉抬起眼来,低声道:“等会子瑞哥儿就回来了,等他来了,我与他一并往老太太处坐一坐,也多知道些事这一桩大事,可是不小,太太不必说,就是宝玉他,只怕也要忙乱起来了。”

她这话,也是情理中事,紫鹃自然没有多劝的,只瞧了瞧外头,到里屋取了一件斗篷,预备等会子穿戴。

这会子,日光一落,越发要冷起来了。

“本说今日难得的太阳,倒比前头暖和些。谁知日光一落,倒越发冷了。”宝玉从学中回来,命麝月取来斗篷,自己则拣了两块细点,就着热茶吃了两口,才又问:“今儿可有什么事不曾?”

麝月道:“一日没什么事,只方才外头有些吵嚷,我出去一瞧,倒有两三个人慌慌张张着过去,也不知什么事。都这会子了,大约也没什么事了。”

主仆两人正说着,就见着黛玉摇摇摆摆得进来,后面又有个瑞哥儿,两人神色沉重,似有什么要紧的事。

因姻缘已定,宝玉到潇湘馆处都比旧日少了三四成,黛玉更是绝少踏足这边了。如今忽得过来,话都不必说,宝玉已是有些觉出不对来,忙上来道:“妹妹怎么过来了?可有什么事?”

一面说,一面与瑞哥儿点点头,又看向紧跟着的紫鹃。

紫鹃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

还是黛玉沉沉得吐出一口气,低声将王子腾过世一件事,说道出来。

宝玉当时便怔住了,半日说不得话来,只面色惨淡起来。

“宝玉!”黛玉唤了一声,拉住他的手,却也没宽慰,也没旁的举动,只静静陪在旁边,反而不言不语。

足足小半盏茶的光景,宝玉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交握的手一眼,便又看乡黛玉:“我原以为,舅舅他罢官养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谁知道,谁知道……”

“宝玉……”

“表兄……”

黛玉并瑞哥两人都唤了一声,他们本是经历离殇,深知人世无常的,如今瞧着宝玉这模样,也不免也勾起旧情。本是要劝说的,这会儿许多话到了喉头,偏又说不出来。

还是紫鹃并麝月两人瞧着不对,且黛玉瑞哥儿倒还罢了,宝玉旧年实是有一时性子起来,便犯了痴病得前例,只怕他伤心太过,忙十分宽慰劝说。

只是自来这些话,纵然长篇大论,也漫不过节哀顺变四个字。这年代寿数不长,常有亡故的事,差不多话谁个没说过几回,又谁个没听过几回,讲得多了,便都落到套话一流来。

说话的人没滋没味,听着的人也是不觉什么滋味。

倒是黛玉停了半晌,说了两句要紧的话:“虽说你我都是深宅里的,也不曾料理过大事,可也得去老太太跟前去。一则,宽慰老太太、太太,不使她们忧心。二来,许是能出个主意,或是略尽绵意,也是素日的情分了。”

“妹妹说得在理。说破了,我倒还罢了,太太如今的年岁,又是娘家兄弟,还不知怎么伤心呢。就是老太太,听得这样的消息,只怕也是感伤。”宝玉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便将王家的种种,前头贾政处所说的君恩种种,先都抛到脑后,自与黛玉、瑞哥儿一道,紧着赶到贾母处。

这里早已乌泱泱挤了一群人。

这样的大事,自然瞒不得贾母的。

贾母本是暮年之人,忽听到这消息,且王子腾夫人常有往来走动的,不免也有些触动心神,正自拿了帕子拭泪。王夫人、薛姨妈两个做姊妹的,更不必说,早已哀哀欲绝,掩面而泣了。旁边宝钗、探春、惜春、湘云并尤氏、李纨、凤姐等人,正自围着宽慰。

见着这场景,宝玉三人也都感触起来,又忙着上来宽慰。

着实哭了一场,到底还是凤姐有口齿,能撑得住,哑着嗓子宽慰劝说了一通,又有尤氏等人帮腔,贾母三人才渐渐平复下来。

紫鹃见凤姐捏着早已泪湿的帕子,也已是哭得眼睛红肿,一张素面倒显出些蜡黄来,又想着前头那小丫头的话,便上来搀扶了她一把,与她安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