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提这个,贾政也是半晌无话,许久才叹道:“宝玉心思浮动,原是打小的毛病,如今我也只盼他这二三年内,凭着聪敏,早早举业成事,方有这个打算。只是你说得也在理,罢了,只消他府试后,没旁的大变,说定也就说定罢。我等会与老太太回一句,也好让老人家安心。”

是以,后头贾政用了晚饭,就往贾母院中去,不想半途却撞见贾琏匆匆从外头回来,风尘仆仆,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他便问:“你这是打哪里来?”

“回老爷,这才从平安州回来。”贾琏忙束手立了,含笑道:“前儿大老爷打发我去平安州办差事。”

一听平安州,贾政眉头便是皱起,有心说什么,却也知道贾琏本做不得主,贾赦又是一意孤行,只得摆了摆手,打发他去了,自己往贾母院中去不提。

贾琏倒松了一口气,弹了弹袖子:“只当又要遭一通训,幸而老爷有事,倒省了我这里一顿唾沫星子。”

旁边的长随忙笑道:“二爷又是南下,又是北上的,连番奔波劳碌的,只瞧这一桩,老爷也不能苛责。何况,这些事二爷又做不得主,不过是代大老爷走一遭罢了。”

“说不得这话。”贾琏摇了摇头:“平安州那边的事,原也是难办,容易出纰漏,老爷瞧着不妥倒也是常情。你瞧瞧,这回我们过去,不就是碰了一鼻子灰。只是大老爷舍不得这一注银钱罢了。”

一时说,一时已是到了贾赦院中,他便收口不提,及等到了书房里,方将这一遭的事,尽数回与贾赦。

那贾赦听说军中有人阻碍,又有战事牵累,今岁买卖大不如前,只怕要折了一半的利钱,面色便有些难看,因道:“这战事倒也罢了,原是没法子的。这从中阻碍的又是哪个?不说咱们家多年的世交人情,就单单现今北疆事体,原系你岳家那边的王公主持,不看僧面看佛面,哪个敢做这样的事!”

提起这话,贾琏便有些悻悻,因道:“只怕就是因为王公主持,底下各支方有些旁心。明面上自然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暗中却有些手脚怕也是军功分润上出了些差池,便有人不满,拿着咱们这一派的人做法出气。

那都是些小手脚,按说本来也无妨的,只恨如今战事牵连,货物便少了许多,经这些手脚不免更短了。也是如今价高,方还有这折半的利钱,不然赔了也是尽有的。”

听是这么个由头,贾赦也没了法子,背手在屋中走了几步,才挥了挥手:“行了,你也跑了一趟,安生回去歇息去。这事,我想想再说。”

贾琏自无旁话,告退下去,自歇息去了。

回到屋中,自有凤姐上来,一面与他去了外头的衣裳,命人打热水来盥洗,一面又问事情办得如何。

贾琏随口说了事,又道:“这事自然大老爷料理,横竖与我们不相干的。”

“大老爷的事,如何与我们不相干?”凤姐啐了一句,又道:“这几日外头送了几张帖子来,都放到你书房里了。旁个倒还罢了,都是些相熟的人家,只有一张钱什么人,非亲非故的,忽得回了一张帖子,也不知什么缘故。”

贾琏想了想,便笑道:“是了。原是宝玉荐的一个秀才,前儿有人相求,我托他寻个好的,就得了这个人来。我下了名帖相请,如今回了信,大约也就成了。”

“什么人向你求这个?”凤姐拿着衣衫的手一顿,笑道。

贾琏随手理了理衣襟,命人先绞了热热的巾帕,先擦了脸并手脚,信口道:“还不是宝兄弟他们如今长进,倒显得咱们家读书有方,老爷又素有读书的名声在前,旁人瞧着眼热,便替自家兄弟求个好。

这吃酒的时候话赶话的,我还能不应下?回来倒有些后悔,只怕宝玉这里未必中用,后头还要去寻老爷讨人,岂不又是一桩事。往后这等事,我再也不应,省得又闹出什么花头来。”

听是这么着,凤姐心中疑虑暂消,方笑道:“如今都这么着了,后头宝玉他们再要中了,旁人倒还罢了,你岂不是更要忙上三分?”

说话间,外头已是备好了热水,贾琏自去沐浴盥洗,平儿在旁服侍,凤姐便倚在炕上,闲来吃两口茶,就有丫鬟回话,道是林之孝家的带着女儿小红在外候着了。

凤姐听说,忙让进来,又道:“过不得几日,便是小红的好日子,你们忙且来不及,怎么得空往我这里来?”

林之孝家的笑道:“正是为了这个,叫她过来与奶奶磕头呢。按说,这一桩婚事,奶奶才是个牵线做媒的,只是不敢老您大驾,如今磕个头,谢奶奶恩典,也是礼数应当的。”

“我倒指着你们封个大大的礼包,谢我这做媒的呢,偏又来这一出,我倒不好提了。”凤姐笑着叫来丰儿:“去,把我前儿让你收着的两个镯子拿来。”

那边小红早已上前磕了头,林之孝家的也含笑道:“奶奶不过说嘴罢了,哪里还指着我们奴婢的封儿,我们倒是情愿倾家相谢,只怕奶奶不肯收呢。”

凤姐笑着道:“可见人逢喜事精神爽,连着你也能说嘴了。”又与小红道:“这是一桩喜事,难得你们两个都是聪敏能干的。既是我这屋子出去的,又是我做了媒,自然也要凑个趣,这两个镯子,全当我给你添妆了。”

林之孝家的忙谦逊推辞,争奈凤姐做主,只得让小红收了去。

凤姐又问了些亲事的闲话,正说着,贾琏梳洗完了也进来,瞧见这光景,也是一笑:“倒是一桩好事,哪一日成亲?我得空也去讨一杯水酒吃。”

林之孝家的赶忙回了日子。

贾琏点点头,说了几句贺喜的话,等人去了,方与凤姐道:“如今这喜事,倒是一桩连着一桩的。从去岁二妹妹起,连着薛家兄弟,薛二姑娘,并三妹妹等,大小不断,都赶在一处了。”

“这人口滋生,原都是一辈一辈的,自然事赶事。”凤姐命人重沏了茶来,吃了两口,就与贾琏道:“只怕再过一阵子,宝兄弟并林妹妹的大事,也要提上来了。”

“怎么说?”贾琏放下茶盏:“老太太不是早说过了,预备晚些做亲事的。怎么如今又提上来了。”

“嗳,许是这一阵子身子不爽利罢。”凤姐提起这话,就有些皱眉:“也不知怎么着,一阵好一阵歹的,太医过来瞧,也不过这么着,并没有大症候,这一阵一阵的,倒是看得人心惊。”

贾琏道:“依着我看,左不过还是时令暑热,老祖宗难免有些不自在,哪里就论到那份上去了!自来冬天也还罢了,只说未必好的,这天气暖和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你说得原也在理。”凤姐道:“何况这喜事一桩连着一桩,说破了些,纵然有什么,也能冲一冲,料想倒也无妨的。”

夫妻两人絮叨一回,讲了半日的家事,凤姐瞧着时辰不早,须得往贾母跟前服侍,便出去了。

贾琏却不顾劳累,靸了鞋转到书房那边,特特将那钱秀才的回帖取来看了两眼,回书一封,就着小厮跑去办了差事,好将这事完了,心里想着尤二姐,不由勾唇一笑。

第262章 截断

依贾琏所想,这事已有二分,后面自己着意施为一通,这郎有情妾有意的,又有东府这一处所在,岂不是诸事安妥,自自在在享受一番,不在话下。

却不知,尤二姐那边,有一个人已是看破了。

也不是旁个,自然是尤三姐。

说来也是巧合。前头二姐见了红,阖家都不安稳,那边尤三姐听说了,她素与姊妹亲厚,自然也是忧心的。只是自己也有了身孕,身子笨重,便不好前去。

谁知后面姐夫张茂律忽得登门,推荐了一个太医来,说是贾家琏二爷所请,脉息极好,又善妇科,特特请他顺道过来,瞧瞧自己这里。

那尤三姐一听贾琏,心里便是一沉,却也知道这事不能露出痕迹,当即按下急切,且凭着太医诊脉开方。那太医瞧过,却道这三姐脉象安稳,只消细加调养,安心待产,就再无不妥的。后面他又说了些要紧的关节,留了一剂安胎方子,这才辞了去。

看诊的银钱不必说,柳湘莲并张茂律两人还亲自送到门外,又瞧着这太医上了车马,目送远去了才做罢。

后面回来坐下,略吃了两口茶,张茂律说两句温寒闲话,自觉已是完了二姐嘱托,便辞了去。

是以,三姐也没能套出话来,她岂能不急的。

又因身子安稳,吃了一剂安胎药,她便百般劝动了柳湘莲,强自坐了马车,且去瞧姐姐尤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