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贾兰贾菌两个,经了一日的考试,都是神色疲倦,恹恹搭搭的。,宝玉问了他们两句,听着差不离,便没有再问,只道:“耗费了一日心力,闭眼安生歇一歇。”

两人忙谢了宝玉,身子一软,双眼一合,原说只是歇一歇,不知不觉就相互靠着歪在一处,径自睡了去。

瞧见这光景,宝玉吩咐打马的李贵一句,又顺手从包袱里抖出件替换的衣衫,胡乱盖在两人身上,就不理论了。

一路车轮滚滚,径自从僻静处缓缓快到荣府里,宝玉方叫醒两人。

那贾兰贾菌醒来,宝玉便问贾菌,直接回去,或是往贾母处坐一坐。

贾菌忙道:“原是要拜见老祖宗的,只那考场腌臜,熬了一日越发气味混杂,只恐过去倒是不恭了。不如日后整肃些,再去拜见老祖宗。”

宝玉知道他寡母独子,只怕他母亲也正提心吊胆倚门而望的,又听这话,便没有多说,吩咐李贵先赶马车将贾菌送回,才转回府中。

那贾兰下了马车,再谢过宝玉今日费心,赶忙回去,一则听母亲教训,二来也是换了衣裳,以备贾母、贾政、王夫人等处询问。

这等事宝玉自不理论,回去换了家常衣衫,便提留着东西,一径到了园中姊妹处,各处散了些,就与黛玉一并往贾母这里来。

路上与李纨相遇,三人便一并过去。

黛玉见李纨似有忧色,又素知她于贾兰管教颇严,读书一件上更是督促得紧。偏贾兰虽是个聪敏孩子,读书上却不如宝玉瑞哥两人,纵然比常人强一些,终究不显出挑。

是以,李纨督促更紧了三分。

这些瑞哥儿偶尔提过一句两句,黛玉虽不挂心,却也知道的。这时候再见李纨神色,她便含笑道:

“今日兰哥儿府试,宝玉问了几句,都是极好,料想必能成的。只是兰哥儿辛苦了一日,那考场陈旧,怕还要受些腌臜气息,说来也是受罪了。”

李纨听了,点一点头,又谢了宝玉助力,回头却叹道:“回来我问了几句,他却有些说不出,未必能如妹妹说的那样子,只怕还是白受罪。”

口里这么说着,她神色间多有疲惫郁郁,倒似有些失望。

宝玉、黛玉两人连声宽慰,又说着今日赴试,何等耗费心力,只怕脑子都混沌了,才如此云云,一通话说到贾母院中,李纨才稍稍回转过来,因道:“只盼真能如你们两人所说才好。”

正说着,里头就有人笑道:“大嫂子也过虑了,兰哥儿家学渊源,人又聪敏,只是如今年纪小些罢了。休说如今尚未放榜,纵然这一榜失了手,往后也必定能蟾宫折桂,科举高中的。”

三人走到里面,却见宝钗、探春两人正在前头,含笑相候。

此时见他们过来,宝钗更道:“三妹妹说得在理,大嫂子不必忧虑,兰哥儿必有前程的。”

“有你们这话,我也放心了些。”李纨笑了笑,一手拉住探春,与众人往里头去,一面又道:“旁的倒还罢了,只怕老爷失望方才回来换了衣衫,略坐了坐,就被叫了去,现还不知怎么着。”

一行人到了里头,贾母、王夫人正说话,见着他们过来,少不得吩咐茶饭,又问李纨:“兰哥儿呢?”

李纨将事回了,贾母点点头,道:“他做祖父的,合该教导,只是今儿受了一日的罪,连着宝玉在外头,我都提着心,何况他。去,打发个人告诉一声,把兰小子叫来,就说我要瞧瞧孩子。”

这却是怕贾政严厉,不免苛责过度,把贾兰唬住了的意思。

果然,一时贾兰过来,脸色便比前头宝玉瞧见的时候,更萎靡了三分。

贾母瞧着心疼,忙叫他到跟前来摩挲了一回,又吩咐哥儿的饭摆在这里,且叹道:“咱们今儿早些用饭,也好让兰小子用些子后,早些回去歇息。什么要紧的事,只管逼勒孩子。”

众人自无旁话,着紧吩咐了茶饭,一时寂然用饭完了,贾母便命李纨带着贾兰回屋:“安生歇两日,就是我这里并你婆婆那边省两日工夫也罢,横竖我们都有服侍的人。厨房里也打发人说一声,捡着清补的东西给孩子用些儿。”

李纨含泪应了,带着贾兰回去不提。

倒是贾母见他们去了,一手揽住宝玉摩挲了两下,且叹道:“亏得还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如今也在京中,不然打发你们几个根子弱的出去考试,我这心怎么放得下!”7K妏敩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心疼小辈,才这么着。依着我看,他们原也大了,正该做事的时候,哪里就怎么着了,原都该是历练的。”

“说着大了,心里且还小着呢。”贾母道:“都说成家立业的,两样且没得一件,如何能说大了?”

“依着我说,还是老太太有福气。”凤姐听了一回,也凑趣笑道:“正是这神佛知道老祖宗往后心疼儿孙,方早早迎入京里。不然还只在咱们南方祖宅那边,您老如何舍得大大小小的心肝儿宝贝的孙子、曾孙子、重孙子?”

众人听得都是一笑,赶到一处凑趣说了半日的话,方自散了去。

倒是凤姐家去后,自往榻上靠着大引枕坐下,一面问捧茶来的平儿:“大太太的病,还没好?”

第242章 借力

平儿立在下首,回道:“才打发人问了,说是今儿早起,又有些不舒坦,便打发人特特叫邢姑娘过去了。”

“可请了大夫诊治?”凤姐涂了丹寇的指甲微微翘起,漫不经心地呲了呲,就端起茶盏来。

“请了一个相熟的大夫,说着是心病,也不打紧的。倒也开了个方子,说是吃也罢,不吃也罢,都使得的。”平儿道:“那邢姑娘却忙了一日,连饭都不得好生吃。看见的小丫头都有些不落忍了。”

凤姐手指一顿,将茶盏放下,冷笑道:“也只捡着软的捏罢了!现不使些手段,只怕如今是邢丫头,往后就是我了!”

正说着,外头丫鬟回话,道是旺儿并他媳妇来了。

凤姐将两人叫进来,因问两人如何。

旺儿忙道:“现已是查了些出来,那钱家并林荣家的账目,已是有些苗头了,只是还没算清楚。倒是大太太屋里的那几个,着实攀咬出了些事体,就是大老爷也听说了一两件。”

说罢,他将费婆子等人的事细说了一回。

又有旺儿媳妇,也从旁补充。

凤姐听了,回头与平儿一笑:“我素日知道这些个婆子媳妇子必有许多藏掖,也是这么一个大家子,着实没法子十分料理齐全。一时过苛了,下头的抱怨也还罢了,上面打老太太起,到各小爷姑娘的,只怕也不自在。谁知真个翻腾出来,竟比我想得还要多!”

平儿陪着笑脸,却不敢张口。

“若依着我的性子,自然要做法收拾了。”凤姐道:“只如今瞧着,还是我糊涂,不知亲疏远近的道理。既如此,凭着老爷太太料理处置,管不管的,全由着他们去!”

说着,她看向旺儿:“如今大太太病着,这事怕也不好料理的,你去找两个知情知趣的,回了大老爷要紧。可明白了?”

旺儿低下头去,连声应是,心里却暗暗咂舌:不亏是二奶奶,打蛇打七寸,正敲在大太太的关节上!这会子大老爷正恼着呢,听这话,岂有不发作的!

平儿听了半日,到了这会子,也只得添了一句:“这人可得仔细挑准了,没得说出去,又是一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