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这么想,他心里仍旧有些闷闷的,也懒怠说话。

一时用饭毕,众人陪贾母消食时,薛姨妈便问了一句。王夫人望了儿子一眼,只笑道:“今儿老爷回来,就叫宝玉并环哥儿、兰小子说话。大约又是问了读书的事。”

宝玉点了点头,应道:“将将四月里,父亲叫我们过去,督促读书课业,二来也是问兰哥儿府试的事。”

“我恍惚记得,去岁你原要院试的,只是你那塾师言语,才改到如今的。”贾母想起这件事,一手揽住宝玉,摩挲了两下,才道:“你身子单弱,如今又须用功读书,越发劳心费神,须得有个周全仔细的身边人照料才是偏袭人又去了。”

“我如今也大了,晓得轻重,老祖宗放心就是。”宝玉却推辞道:“只是屋里的丫鬟也够了,再多些,反倒搅扰得头疼,纵然添了两个,也不是老祖宗疼我的心意了。”

他推辞,贾母想了想,勉强点头,又与王夫人道:“你留神些也罢。”

王夫人为人母的,自是一口答应,着实端详宝玉两眼,心里添了三分欢喜:如今宝玉越发长进,也有了主见,不似小儿时那样淘气了。

如此说了一回,贾母也是有些倦了,众人瞧着,正要说两句话就散去,谁知就有个婆子喘着气进来,往王夫人耳边说了一桩事。

贾母便问:“什么事?”

王夫人听了两句,已是变了脸色,回头勉强与贾母挤出个笑容来,低声道:“老爷打发人来说,我娘家兄弟病了,圣上特意加恩,使太医赶去诊治。”

“有这事?病得如何?”贾母面色微变,忙问道。

旁边薛姨妈也是忧心起来,忙走到跟前来握住王夫人的手:“必是不打紧的罢。”

王夫人道:“已是打发人去那边问讯了。想来是边塞苦寒,不免饮食起居受限,他又现管着许多事,劳累着了也是有的。”

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是明白着的:真要只是小病,哪里用得着劳动太医过去?只怕这症候不小。

贾母、薛姨妈不必说,原是世情经历过的,自然听出意思来。就是宝玉等人,也多是聪敏知机的,相互看了看,便都隐隐有所觉,只不敢言语。

屋子里顿时静了一阵,。

贾母方抬起眼皮,缓缓道:“这病未必小,只是圣上洪恩,你兄弟素来身强体健,也是弓马出身的人,不是那等文弱的,必不至于太伤身。你只管放心。”

她年高德重,又是有经历见识的,一言既出,连着王夫人、薛姨妈也觉心头松了一口气,忙道:“正是老太太说的理。”

贾母却又道:“今儿已经迟了,等会不拘听到什么话,明儿你过去瞧瞧太医再是妙手回春,也须得好药。那边疆之地,自然苦寒,多预备些药材总是不错的。偏这些个东西,不是一时就能得个齐全。你去问问,要是短了什么,回来各处收罗收罗送过去,才是要紧。”

王夫人一一答应了,又宽慰贾母,陪着说了一晌话,这才回去。

回去后,她也心神不定,旁边的薛姨妈本也不是那等有主张见识的,虽也说些宽慰劝和的话,却每每词不达意,倒引得王夫人更提心吊胆起来。

好是半日,那往王子腾府上去的管事才回来,先回了贾政,次便赶到王夫人这里,将里头的事细说了。

原来王子腾并非旁的症候,却是劳累公事,年轻时战场上的旧伤复发,圣上得了快马急信,知道里头的事后,方下了圣旨。如今虽说病势不轻,到底是旧伤,业已料理了,大约是没妨碍的。

有了这话,王夫人并薛姨妈两个做妹妹的才松了一口气,相互对视一眼,都自笑了:“还是老太太有眼界,能沉得住,一说就准的。”

王夫人就打发人往贾母处去:“若老太太还醒着,你便回禀一句。若是睡了,你告诉鸳鸯一句,也就是了。”

第234章 未发

彩霞听了,垂头答应,退出去到了贾母屋中告知。

薛姨妈见她去了,想着自己家中事,便与王夫人道:“今儿已是晚了,我先回去。赶明儿你回去娘家,早些打发人告诉我,咱们一并去。”7K妏敩

王夫人自然答应,又宽慰了些话,因她只带着个丫鬟过来的,便打发几个婆子丫鬟相送。

薛姨妈一去,她心底却仍旧有些焦虑,想了一阵,又打发人告诉凤姐。

凤姐那里早听说了这事,只是前头说病了,不好声张。有了王夫人这话,立时打发人来,道是明儿也要跟过去:“我这也是小毛病罢了,这样的大事,要是不过去问一问,实是放心不下。”

王夫人想了想,也答应下来。

及等翌日,她禀告贾母后,就与薛姨妈、凤姐坐车过去。

王夫人等都提心,王家自然也有些整肃的,往来的仆妇人等都垂头安静,不见笑容。及等到了里头,王子腾夫人也略失了些旧日的精神,面容行动倒还沉得住。见三人过来,她还叹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没得连你们都惊动了。”

王夫人依着贾母所说,提了药材的事,又道:“咱们原是一家子的人,既有事,哪里能不照应一二呢。如今究竟怎么说?”

那王子腾夫人也描述了一番,却与前头所说不差,只将前情说了一回。

原来近日春暖,朝廷用兵攻打北狄,王子腾既主管边塞之事,统揽全局,不免越发操劳。除却案头文书等事,他原是弓马出身,深知兵事,除却事务外,常有巡视查检城墙兵营等。

这回却是不巧,他巡视城墙,恰巧赶上北狄兵马前来。王子腾立时主持防御,且将这一波北狄乱军打下去。因有城墙之力,将士用命,眼见着非但得了一份军功,且也没损甚个兵马。

经历这一场厮杀,王子腾也觉气血上涌,想起旧年弓马博取军功等事,便脱出贴身护卫,自取了弓箭,往那为首的北狄首领射了一箭。这一箭下去,那首领登时就从马头摔落,眼见着就要没命。

王子腾大悦,正与左右言语,说着必要将那将领尸首取来,好鼓励士气。谁知那边北狄人马悲愤之下,忽得打马回来,也不顾这边弓箭,抬头就射,王子腾虽也矫健,到底年岁已长,左臂便中了一箭。

这箭说不得十分深,却引动了旧伤,方有今日之事。

王夫人、薛姨妈并凤姐听说了缘故,不免都嗟叹:“这战场上面,竟是一点也忽略不得。”

“正是。”王子腾夫人也有些忧心,但因着王子腾素来的情景,倒还撑得住,因道:“如今圣上垂恩,料想那太医过去,好生休养一阵,他自然也就稳妥了。你们也不必十分忧心。”

三人自是应了,又问药材等物的预备,得了王子腾夫人托付,便回来打点,足足忙了一个上午,才使人送去。

薛姨妈、凤姐倒还罢了,王夫人却不免要与贾母回话,说是如此。

贾母听了,点头道:“既如此说,料想还是不妨事的。你只管放心罢。”

“是。”王夫人点头答应,又道:“今早南安太妃打发人来,又提了探春丫头的事。我看他们家的意思,倒似十分真心。”

“他家……”贾母斟酌半晌,才道:“你也知道的,那郡王并其世子都在南疆,为国而战,太妃身边有一个嫡亲的小孙子,又生来体弱,最是宠溺。如今他家要说亲事,世子日后承袭王位,还要问郡王这做父亲的主意,剩下的两三个庶出的,也不必提,论来只有这一个了。论说年岁,也已长大,本与三丫头相当,又失了母亲,自然要她张罗的。”

这些王夫人如何不知,但南安郡王家世显赫,又是世交,如今要来求娶探春,不说自己也有些意动,单单这一份俯就的情分,她也实是不好张口。

如今贾母既点出来,王夫人也只得明说:“老太太也知道的,三丫头生得俊俏,人才出众,再没有旁个好挑剔的。只是论到婚事上面,外头的人不知道,明里暗中的总提着庶出一件。我虽满心疼她,婚事上也着实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