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安恒还想着过晌见着人儿再说说她的,现在也没有那股气了,今儿是个特殊的日子,就只此一次,下次再犯定好好惩罚,做好了心里建设,安恒领着两个小厮跟着小阿祢往厢房那边走去。

纪怡嘉每年过来不是说虚的,其他地方不少说,但是去厢房根本用不着人带路,而且她在栖霞寺有固定的厢房,根本也不会迷路。

说起这事儿来还有个渊源,当年栖霞山上依着栖霞寺建造的行宫三分之一的银子是纪府出的,纪府号称‘金陵首富’,虽然那个时候纪府还没有纪同鸣时候的鼎盛,但是已经不容小觑。皇帝出访,在地方上建行宫是光荣的事儿,但是户部不拨款,金陵各个府郡又拿不出银钱,最后只能在富商之中募集,结果就如上面所说的了,纪府出了其中三分之一的银子。

这件事情让纪府在栖霞寺立了个名声,不过也仅仅如此就是了。一直到十多年前,栖霞寺走水,几个正殿化为灰烬,损失惨重,多方募集绝无所获。后来谷一法师亲自出面找到了纪府,纪同鸣很爽快,出银子捐出了一整座的毗卢宝殿,当时可是震惊了一众人等,至今栖霞山前立着的功德碑上,纪同鸣还是第一人。

有这样的渊源在,栖霞寺为纪府留一间厢房倒是没人能说什么的,纪同鸣夫妇走后,这厢房就成了纪怡嘉的专属,每年过来都是住在那里的,她的专属厢房。

纪怡嘉到厢房驻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了,马车熙然,其中也有很多人并没有厢房,正在商量对策。每年都会有这样的情况,谷一法师开法坛讲经整个栖霞寺都人满为患,刚开始见到,纪怡嘉还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纪怡嘉带着舒楹直接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紫鸢正巧收拾好了迎出来,看着纪怡嘉毫发无伤,夸奖了一句:“姑娘真棒,自己就爬上来了。”

“紫鸢,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纪怡嘉抗议,每次都把她当小孩子哄,不过话是这样说,嘴角还是不经意翘了起来。

纪怡嘉进屋后直接坐在榻椅上,单手解下幔巾,这个东西带着捂得难受,解下来之后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空气,舒坦!纪怡嘉往后一仰半躺下去,虽然硌得慌,但是身子却松快了许多,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

“是,婢子记住了,下次改,”紫鸢笑着附和,“姑娘不要躺下,先梳洗一下换身衣裳,爬了这许久衣服肯定都被汗浸湿了,回头奴婢去给您端盆热水泡泡脚也好解解乏。”这毕竟是在外面,人多眼杂,沐浴是不敢想的,纪怡嘉本身也不敢,不过泡泡脚还是使得的。

纪怡嘉挣扎着坐起来,随口问道:“花裳呢?”

“还在睡呢,等晚上的时候她给姑娘守夜,”紫鸢回道。

纪怡嘉点点头,花裳这次赶了很久的路才回来,休息是必要的,一边想一边在紫鸢的伺候下开始梳洗,然后泡脚,为了不让小腿变粗,紫鸢还给她按摩了好久,舒服得纪怡嘉直犯迷糊,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睛要睁不睁。

紫鸢看着好笑,拿了床被子让她靠着。

这些之后,紫鸢和已经收拾好的舒楹又伺候纪怡嘉换衣裳,衣服是之前已经准备好的,杏色的绣罗纹的襦裙,外面罩着纱罗的大绣衫,头发也重新拆开重新梳了小螺髻,头上也插了桃木的簪子,完事儿之后,两个丫头左看右看满意的连连点头。

主要是纪怡嘉年纪小长得又好,除了在安恒面前有时候会耍些小性子,其他时候恬静居多,配上这样素雅的打扮,让人瞧着顺眼的紧。

“姑娘,表少爷那边刚派人过来说了,不让咱们去斋堂用膳,一会儿直接让小厮送来,就在厢房里用。”舒楹禀报道。

“好,”纪怡嘉点点头,表哥看着大大咧咧,平常时候也颇为纨绔子弟的样子,但其实内里的性子内敛的紧,心思也细腻,不过想的也多,单就照顾她这一事上就能看的出来。不过总而言之这是个好兄长,有时候还真是羡慕安莹,纪怡嘉甩甩头,表兄现在还对她好就足够了,其他想多了也是徒增烦恼。

栖霞寺的斋饭是一绝,几样小菜看着简单的很,但是味道极好,能让你在不知不觉间就用完一小碗儿粥,总之很符合纪怡嘉的口味。

“行了,你们去休息吧,差不多未时才出发去给菩萨敬香,”纪怡嘉对紫鸢和舒楹说道,去休息其实也就是去外间,反正她这里也没有什么事儿,根本也用不着人。舒楹陪她走了一上午,紫鸢小日子的时候总是不舒服,陪她干坐着还不如去休息,还能恢复下体力。

“那姑娘有事儿叫我们一声,”舒楹和紫鸢也没上赶着客气。

“好,”纪怡嘉应声,待她们离开,才转过身,推开一旁的小窗子,纪怡嘉的厢房正好在角落里,就多出了这扇窗子,打开就能看见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再对过就是‘藏经阁’和禅院。

禅院的前身就是行宫,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么多限制,已经成了栖霞寺大事迹活动场所,谷一法师开法坛讲经就在里头,平常时候是作为寺中师父参禅悟道修行的场所使用的,在权贵来的时候还会充当厢房用,总之是物尽其用。

纪怡嘉双手托腮望着竹林对面,她有些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大人物才能住到里头呢,这样想着,一阵风吹来,竹林飒飒作响,纪怡嘉小声打了个喷嚏,仔细听听外头没有什么声音才放下心来,要是紫鸢和舒楹听见肯定就不要她待在窗户边上了,幸亏是没听见,这样想着,纪怡嘉回过头去。

突然,纪怡嘉眼角余光看见了一抹浅灰色的身影,猿背蜂腰,身板挺直,身上披着青色的布衫,像是极怕冷似的,因为距离有些远,纪怡嘉没法看清人的面容,但是就是这也已经引发无限的遐想了。

纪怡嘉想看清男子的面容,伸长脖子朝男子那边看去,但是终究没有看到,男子走近禅院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回头,吓得纪怡嘉赶紧窝到了椅子后面,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那一瞬间她并没有看清男子的相貌,却注意到了男子漂亮眼睛里发出来的凌厉眼神,好吓人。

纪怡嘉蹲在地上好一会才敢试探着起身朝外看去,竹林还是那个竹林,却已经没有人了,纪怡嘉撇撇嘴,她其实也没有干坏事,干嘛要躲,纪怡嘉尽力忽视自己的心虚这般想着。

虽然有些怕,但是还是止不住要想,刚刚的男子肯定非富即贵,禅院那个地方本就不能轻易进出,而且栖霞寺的藏经阁也建在那边,一般香客进都进不去。纪怡嘉这样的已经算是贵客了吧,但想随意进出那里身份上还差上一些,但刚刚那男子却随意的很,想想就知道身份上肯定不得了。

晌午过后,安晟找千渡大师喝茶,结交了千渡大师算是安晟这几年陪着外甥女纪怡嘉过来栖霞山的最大收获,两人颇为谈得来,以往陪着纪怡嘉过来,安晟怕中间出什么差错,得一直跟着,一日下来与千渡大师说不上几句话,这次有安恒跟着,安晟的放手放心的很。

而安恒和纪怡嘉则跟着苦渡大师去栖霞寺各殿敬香。

和所有历经千年的古刹名寺一样,栖霞寺依山而建,次第升高,自山门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弥勒佛殿,殿内供奉袒胸露、面带笑容的弥勒佛,背后韦驮天王,昂首挺立。出殿拾级而上,为大雄宝殿,雄伟庄严,殿内供奉着高达十米的释迦牟尼佛。其后为毗卢宝殿,正中供奉高约五米的金身毗卢遮那佛,弟子梵王、帝释分立左右,佛后是世人熟知观世音菩萨塑像。再出殿后面是法堂、念佛堂和旁边的藏经阁,寺外右侧是舍利塔。

不过后面的那些地方,纪怡嘉几乎没有过去过,对于纪怡嘉而言,来到观世音菩萨这里她就到了目的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世对于观世音菩萨这个形象的观感太深,总之在纪怡嘉的感觉中观世音慈悲,悯人,单单是跪在那里她就感觉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不管是事儿还是人都是可以原谅的。

“姑娘最喜欢观世音菩萨,所以每年在这里呆的时间最长,大师和表少爷不若去偏厅坐着等等,”紫鸢提议道,照往年的经验,姑娘在里面待的时间肯定不短,以前还有一次足足在里面呆了两个时辰才出来,等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这次不知道姑娘会多久出来,总不能让表少爷和大师都在这干等着。

闻言,安恒点了点头,和苦渡大师一块去了偏厅,偏厅就在大殿旁边,是专门收拾出来的小茶阁,茶具什么倒是也都齐全。不过紫鸢没去动,拿出了自带的茶具和茶叶,借了水就能操作,倒是也方便。因为纪怡嘉在吃用方面有轻微的洁癖,所以在这些上面,她们向来讲究个精细。

紫鸢泡上第一壶茶就出去和舒楹一块等自家姑娘,剩下事情交给了安恒身边的小厮。

殿内,纪怡嘉跪坐在那里,想起爹爹和娘亲,她现在其实已经没有很伤心了,刚开始的那几年她经常会在菩萨面前泣不成声,但是这几年不会了,她来就是想和爹娘说说自己进来的发生的事情。

纪怡嘉仔细想了想自己身边最近发生的事情,她学了作画,虽然成品一般,但是她真的努力了,只能说她在这方便的天赋太差。外祖母还是一如既往疼爱她,甚至说出了‘活得更肆意些’这样的话,当时她听到的时候真的差点哭出声,但是还是笑着回绝了。大舅母还好,大表姐是个知礼的,就是二表姐最讨厌,之前还当着恒表哥的面儿讽刺他没见过世面。三舅母和三表姐给关在了院子里,是舅舅亲下的命令,这其中有些她的缘故,但是恒表哥没有迁怒她,舅舅还是很疼她。

纪怡嘉东想一句,西想一句,都是最近的事儿,说的都是别人,至于自己怎么想的很少提起,自己经历了什么更是绝口不提。

纪怡嘉絮絮叨叨说了好久,抬头看向菩萨,还是嘴角含笑,似乎可以包容她的一切,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其实真要说起来,明日就是谷一法师讲经的日子,今日寺院里来了这些些香客却这么长时间没有人过来打扰纪怡嘉,当然是有原因的,且不说纪府当年的捐助,就说这次上来,单单是从纪怡嘉这里就散出去了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还不算各种贡品,和长明灯的银子,长明灯是纪同鸣为小纪怡嘉点的,一年也要上千两银子的供奉。

这花出去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普通富户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挣这么些银子,银钱到账事情自然是好办的,所以纪怡嘉每年都能单独在殿内呆着,不受其他香客打扰。其实不管人说的是多么高尚,‘有银子好办事儿’的道理在哪都行得通,人啊,在银子面前都世俗的很。

这次,纪怡嘉没在里面呆太久就出来了。

安恒看她脸色不佳,就让她回厢房休息,“晚上我把斋饭着人给你送去,你先去休息。”

纪怡嘉点了点头。

紫鸢和舒楹扶着纪怡嘉回厢房,刚进厢房驻地,就发生了意外。

“哎,我说你呀,”突然一条鞭子从纪怡嘉脸颊旁飞过,要是再偏离一分,脸上就会留下痕迹。

可把紫鸢和舒楹吓个不轻,大声喊道:“姑娘!”

纪怡嘉也是吓了一跳,腿软软的,今日她已经很疲惫了,身体上的,精神上的,现在被这么一吓,纪怡嘉整个腿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姑娘!”舒楹和紫鸢赶紧扶纪怡嘉起身。

“哎呀,对不住,我鞭子歪了些,”一个尖细的女声从纪怡嘉身后传来,虽然嘴里说着道歉,但是只是听声音,纪怡嘉是完全没有听出对方的歉意,反而是满满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