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引先前没有进来过这间房子,但他庆幸自己的夜间视力还算不错。
一截细窄的楼梯,他几乎是半抱着身边这个醉鬼上去的。
而一贴到二层的床,林予慈就像是回到了久违的安全区,他放任自己躺倒在了床上,神态放松而满足。
在暗淡的银白月光下,徐引用肉眼梭巡了一圈周围,看到床头柜上有一个类似于灯的东西。
他尝试伸手触碰了一下,随即柔和的暖黄色灯光亮起,顿时铺满了整个二层的空间。
灯的形状是有些特别的,像是七八十年代香港街头常见的广告牌,上面印着一排红色的斜体字:MISSED LOVE。
思念的爱。
没等徐引继续想下去,林予慈伸手扯了一把他的衣角,于是徐引顺着他的力气坐在了床的边缘。
八年以来,两人的生活和状态都经历过无数次的变迁,这是他第一次重又进入到林予慈生活的区域。
虽然他竭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但无法抑止地对林予慈如今的一切感到好奇。
周遭的一切物品都摆放得非常整齐,极其富有秩序感,就如同林予慈给人的第一印象一般。
八年前熟悉的柠檬气息,似乎已经被遗失在了时间的痕迹里,取而代之的是柑橘调的香氛味道。
如今林予慈的衣柜里,也早不再是过去那些干净的蓝色校服短袖,而是一排排熨烫平展的衬衣和西裤。
一切都和曾经不一样了,只有面前的这个人,还能让他感受到些许的熟悉。
徐引记得很清晰的一件事,就是林予慈自小就有些洁癖,每晚不洗澡就坚决不会上床睡觉。
果不其然,林予慈没在床上躺多久,就忽然皱起眉来。他抓起自己的衬衫衣领,凑近鼻尖闻了闻,随后就准备起身下床。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徐引按住了他:“做什么?”
林予慈停下了手中动作,认真答道:“我要去洗澡。”
徐引目光无奈地看着他。
林予慈却神色坦然,似乎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这个诉求有什么不对。
两人干瞪眼了两分钟之后,徐引算是彻底发现了。
喝醉了的林予慈,虽然他看上去是意识清明的,只是多了一些惫懒和困倦感。但他在喝醉之后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会毫无道理,和平日里的他相差径庭。
借着醉意无理取闹也好,撒娇耍赖也罢,即便是很没有道理的事,但也都是旁人眼里轻易看不到的那个林予慈。
为了说服一个醉鬼不要在凌晨洗澡,自然是花费了徐引不少的力气。
但好在林予慈今晚喝了很多酒,没折腾一会儿,他自己就先感觉到累了,勉强同意了徐引的提议明早起来再洗澡。
随后,林予慈坐在床上,脱下了身上那件满是折痕的衬衫。
他开始换睡衣的时候,徐引就立刻撇开了目光。盯着面前的衣柜愣了几秒,他却再次望了回去,对方的衣摆落下,面料之下的皮肤一闪而过。
林予慈向后仰去,脖颈和锁骨形成了一个优美的线条,舒服地窝进了柔软的白色枕头里。
他用一只胳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似乎是在闭目养神,而他的另一只手却依旧握着徐引的手臂。
遮住自己双眼的人,似乎也蓄意宽恕了他人长久注视的目光。
徐引看了林予慈很久很久,似乎是要将相见之后克制的许多眼补回来一样。
他已经在内心提醒了自己无数次,他这个时候应该要离开了,但不知为何,徐引迟迟没有动身。
凌晨三点的夜晚早已是诸生休眠万籁俱寂,林予慈躺在他舒适平坦的床上,逐渐陷入了一种静谧的安稳。
酒醉之后的人,往往难以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徐引都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林予慈出声问:
“你今晚能不能不走?”
这声音听上去虚幻极了,如果不是徐引一直在盯着林予慈看,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唇形,徐引恐怕会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他是在挽留自己吗?
他也会舍不得自己吗?
在过去的八年里,他有思念过自己吗?
这份思念有多少,能够支撑得过他们的下一个八年吗?
徐引没有立刻回应他。
于是,林予慈从胳膊底下露出了一只眼睛,看向了坐在床边的徐引。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了徐引的脸上,越发显得他的轮廓清晰分明,宛如一个最高超的艺术家所刻画出的雕像。
光影叠合之下,他的眼睛里似乎涌动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对上林予慈视线的那一刻,又被他迅速抹平为了一种寂静。
林予慈执拗地看着他,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火热地燃烧,他又问了一遍:“可不可以不走?”
沉默了半晌之后的徐引,最后还是垂下了眼,按灭了床头的那盏灯:
“不走。睡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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