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为了防患于未然,这两日我还是……”

郁润青话未说完,玉卿宫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润青。”

郁润青转过身,见陆轻舟笑吟吟的站在门外,下?意识的回以一笑。

陆轻舟缓缓走进来,目光凝在岳观雾的肩上,敛起笑意,很是忧虑道:“宗主是被长牙所?伤?”

岳观雾与她视线相撞,漠然的“嗯”了一声。

陆轻舟目光一转,又落在郁润青的脸上,她的眼神太灼热,实在难以忽视,偏这一巴掌的由来一时?又不好说出?口。郁润青稍作思索,从?怀里取出?了那张婚书,笑着递给她:“小舟,你看?。”

“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婚书啊。”

陆轻舟看?着红纸上如草如狂,极难辨认的几行字,抬起头来对岳观雾浅浅一笑:“多谢宗主成全。”

岳观雾嘴角微动,说是笑,倒不如不笑,森森寒意,令人毛骨悚然:“何必谢我。”说完,也不顾二人,转身回了内院。

“小舟,你别在意。”郁润青有些?愧疚道:“我师姐是讨厌我,才连带着看?你也不顺眼的。”

陆轻舟捧着婚书,盯着郁润青的脸,柔声问道:“你师姐打的?”

“唔……是啊。”

“很疼吗?”

“还好,不是很疼。”

陆轻舟视线下?移,看?向那双布满血迹的手。

沉默片刻,她笑着说:“弄的这么脏,去洗一洗吧。”

第041章 喜良缘(五)

郁润青脸皮细嫩, 那一巴掌落下去,很?快浮现几根明明白白的红指印。这副模样若被人瞧见,指不定又有什么风波, 因此郁润青连玉卿宫的门都没出?, 一张传送符直接回了小拂岭。

陆轻舟自然是和她一起的。

“润青……”

“嗯?”

郁润青虽应了声?,但并未看向陆轻舟,自顾自的在院中古井内汲了一捎清水,俯身洗去指缝间因干涸而有些顽固的血渍。

清水逐渐染红,却不是鲜亮的红,在粼粼的水波中透着一缕缕污色。郁润青盯着自己?的手, 一时出?神, 直至陆轻舟递过来干爽的白布巾,她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接过布巾,忙道了声?谢。

“宗主的伤势很?严重吗?”

“嗯, 挺严重的。”

郁润青这样一说, 又没了下文, 转身走进?屋子里, 从抽屉中取出?一盒药膏,指尖捻了些许, 一点点搽在那红肿的掌印上。

“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已经?好了。”

天一日比一日寒凉,尤其早晚,旭日高升时屋子里倒比庭院里更冷些。陆轻舟将手拢进?袖子里,交叠着压在膝间, 微微侧身坐到塌沿上,目光追着郁润青, 脑海中忽然涌现出?许多往昔的记忆。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戒律堂的师姐们偶尔聚在一起闲谈,不知怎么提起了鸿禧的小徒弟,有说她天资高,学什么都比旁人快,有说她相?貌好,在一众仙门弟子中也似鹤立鸡群,再有便是说她性子傲,像一只与人亲昵又没心没肺的小狸猫,分明不久前还在你身边蹭来蹭去的撒娇,转脸就不那么把你当回事了,自你跟前过,却只是敷衍的瞥你一眼,叫人好生心寒。

彼时的陆轻舟,冷静且客观,认为说这话的师姐有些言过其实?,字里行间,酸味太重。

相?较于那些自诩天赋异禀的修士 ,郁润青实?在称不上“傲”,只是看向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总是过份炙热,仿佛她的全部都属于你。

但这不是她的错,而是你的错觉。

她师姐来了,你的错觉碎了,于是你恼羞成怒,埋怨她傲慢无礼令你心寒。

陆轻舟这样想,便觉得很?可笑?。

她不愿意自己?成为如此可笑?的人,对?只打?过几次照面的郁润青,心里天然有一层提防,所?以每当郁润青触犯宗门戒律时,她总是敛容屏气,表现的格外?严肃。

而郁润青大抵没有被人讨厌过、针对?过、为难过,即便独自承担罪责,受到很?严厉的惩罚,也仍然会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陆师姐,你不用一直盯着我?,我?不会跑的,要不然你把我?关到禁闭室里算了,我?在禁闭室里一样可以跪着……好吧我?闭嘴。不过,陆师姐,我?听闻掌教唤你轻舟,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舟吗?我?吗?我?不觉得闷啊,我?只是怕你太闷了,想陪你说说话。欸,不要你谢我?,你时不时能理?理?我?就好。”

女?娲神像脚下的那炷香烧到尽头时,天已然亮了,郁润青终于跪满三个时辰,如获大赦,迫不及待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便跑出?了女?娲神殿。

待陆轻舟再一次看到她,她正忙着,匆匆而过,只扔下一句“陆师姐,真巧呀!回头见!”

陆轻舟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她的背影,看她追上前面手中持剑,冷若冰霜的青衫少女?,像一条拼命摇尾巴的赖皮小狗,从左边蹦跶到右边,又从右边蹦跶到左边,哪怕被一脚踢开,也很?快扭头扑上来,好似是发脾气才死死咬住衣摆,尾巴却摇得更欢。

“师姐,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一面,你就不能多跟我?待一会吗,不许走不许走!除非你答应我?明晚和我?一起吃饭,否则我?绝不松手!好啊,有本事你背我?回去吧,我?还省着走路了呢。”

陆轻舟收回视线,缓步离开。

遥远的记忆至此为止渐渐模糊,又渐渐与许多年?后的今日重合,明明跨越了漫长的岁月,应当有一种时过境迁、恍如隔世的感觉才对?,可没由来的,陆轻舟竟然为很?久很?久之前那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怄气起来。

胸口仿佛窝着一团火,不断灼烧着她的心。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郁润青,不再开口,完全是自己?与自己?赌气,想看看郁润青到底还会忽视她多久。

郁润青正在生火。那木炭燃的极快,不一会就红透了,随着噼噼啪啪的木炭燃烧声?,屋子里一时比一时暖和,郁润青将装满水的铜壶放到炉子上,压下那一个劲往上窜的火苗,随即又抓了把还泛着潮气的花生,一颗一颗摆在铜壶周围。

等水烧开,花生也就烤酥脆了,刚好可以煮一壶茶,一边喝茶一边剥花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