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知意也看出?郁润青是有心事的,体贴的宽慰道:“师父,别想太多,等你恢复记忆就好了。”

那要是永远都?不?恢复呢?

郁润青想这样问,可不?知为何,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而她思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之际,钟知意已然下定了决心:“我也想明白?了,无论如何,要弄清楚流云伞的来历,我有预感,它?的鸿蒙之主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它?的过去一定有段惊世?传奇,否则它?怎会被?尘封千年,仍然不?肯易主。”

流云伞似乎也在漫长?的岁月中遗失了自己?的过往,像个?未开化的法器,浑浑噩噩追随了钟家人?上百年,如今终于要揭开身世?之谜,它?也史无前例的兴奋起来,高高低低的满天飞转,颇有翩翩起舞之姿态。

这一刻,钟知意彻彻底底的意识到,上百年来,钟家人?仰仗流云伞得?以权势滔天,富贵无极,又因流云伞不?肯认主而患得?患失,唯恐失去,竟然从未有人?将它?视作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去了解它?的过往。

钟知意抬手召回流云伞,轻抚着伞柄流云二字,不?禁红了眼眶。

第105章 两相思(六)

金樽离岭南并不算远, 快马加鞭,至多两日的路程,钟知意便想着邀郁润青一道去金樽, 待流云伞的事情?打探清楚, 郁润青还能顺路回岭南家中看一看。

她和陆轻舟这么说了,陆轻舟却道:“我想你师父多半是不会回去的。”

“为什么?我瞧师父总惦念着家里。”

“不回去,岭南就都还是她刚离家时的样子,回去了,反而?要难过。”

将信件卷一卷,塞进竹筒, 再用朱笔仔仔细细的标记好, 依次摆在箱子里,做完这一切,陆轻舟才道:“你还是去问问她,倘若她愿意, 下山散散心也?好。”

竹筒里的信件是要通过飞笺鸟发往各地瞭望台的, 这原本是宗主分内的差事, 可如今宗主闭关, 就落在了陆轻舟头上。此类事务,称不上许多, 却琐碎非常,桩桩件件压下来,也?真是叫人难以得闲。

思及此处,钟知意叹了口气?说:“师父若不同我们去,独自留在山里, 恐怕真要憋闷死了。”

陆轻舟闻言,不由笑?道:“我也?是这样想。”

郁润青随钟知意去金樽, 自然不至于憋闷,然而?正应了陆轻舟的话,她宁愿憋闷死,也?不愿意去与岭南相隔不远的金樽。

她并非胆怯的人,却怕自己到了金樽就忍不住回岭南,不敢面对那么一个物是人非的岭南。

郁润青如此抗拒,钟知意也?不好勉强,翌日清早便和瑶贞结伴前往金樽。

这下子,小佛岭彻底清净了。兴许是阴雨天的缘故,连雀鸟都少得可怜,只有雨水顺着屋脊落下来,砸在青石砖上的小水洼里,那水与水相撞时叮叮咚咚的声音。

这样的寂寞对郁润青而?言是极具攻击力?的,只不过短短一晌午,她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

哎。

望着窗台上摇曳生?姿的月季花,想到钟知意说她最少也?要十日才能回来,郁润青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十日,好漫长的十日。

翻了个身?,目光落在挂在北墙的字画上,郁润青脑海中又不禁浮现?出那晚的情?景,脸微微热,下意识的埋进枕头里,她本想借此将自己那场酒后闹剧抛诸脑后,可是……

郁润青手肘撑着床榻,稍稍仰起头,盯着帛枕,怔忡半响,猛地坐起身?。

铃兰香……

这几?日与她接触最多的枕间,竟然有着和陆轻舟身?上一样的味道。

虽然在家时郡主娘娘管教极严,但在外应酬难免要捧一捧东道主的场子,很多事情?,饶是郁润青没有亲身?经历,单凭一双眼睛也?略知了那么一二三四。

只是想到陆轻舟也?曾睡在这张床上,枕着她的枕头,郁润青的脸颊便愈发烫了。

她摸摸自己的脸,面红耳赤的下了床,站在窗边,任由湿腻微凉的风从发间拂过,过了许久,才渐渐冷下来。

晌午后,有人来送午饭,是个谨慎小心的年轻弟子,连院门也?没进,把食盒挂在门口的槐树上就撑着伞离开了。

郁润青其实不大饿,只是有一日三餐的习惯,到了时辰就非要吃点?什么才好。

她摘下食盒,掀开一看,头一层里摆着两个黄橙橙的橘子,还有两个圆滚滚的蜜桃,而?橘子和蜜桃底下压着一张对折起来的信笺。

展开信笺,是两行隽秀小字料想你此刻烦闷,后山有果树,可酿些酒,闲时小酌。

这个人,在外边那么一本正经的,难不成?还真是个酒鬼?

郁润青早就暗暗发誓一辈子再不碰酒,必不可能去酿什么果酒,只不过……她将信笺举起来,仔细的看了看,发觉陆轻舟的字迹竟然和她的字迹有七八成?的相似。

还挺有缘分……

郁润青抿了抿唇,将信笺收好,顶着毛毛细雨快步走进屋子里。

因为下雨,这一日天黑的格外早,郁润青刚点?了灯,烧了水,正要沏一壶茶,恰巧这时,陆轻舟推门而?入。

郁润青一怔:“你怎么都不出声的。”

陆轻舟站在烛光里,长睫低垂,稍显倦色,不过仍是略带着几?分歉意的朝郁润青笑?了笑?,声音柔和的近乎温软:“我忘记了。”

她一开口,郁润青心里那股没由来的焦躁莫名散去大半,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陆轻舟走过来,随手将茶盏摆正:“今天过得好吗?”

郁润青想起那张信笺,又抬起头来,见?陆轻舟雪白的一张脸上沾染着细密的水珠,乌黑的鬓发湿漉漉的黏在脖颈上,蜿蜒而?下,更显清丽。

迟疑片刻,有些别别扭扭的将手帕递过去,郁润青道:“我没酿酒。”

“那做什么了?”

“什么也?没做……”

郁润青的语气?,并不算好,一贯的温吞中平白透出几?分疏离,可陆轻舟好似毫不在意,只微微笑?着,用帕子一点?一点?的擦拭着额上的雨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