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叹了多少声, 钟知意携早饭珊珊而来。

“师父, 你怎么在这坐着啊。”

“……晒日头。”

负瑄闲看之人?,大多无所事事。见郁润青没精打采的样子, 钟知意便晓得?她是憋闷坏了,可淮山到底是仙门清修之地,实在没有什么消遣的去处,逛一圈回来,兴许还不?如小佛岭有趣味。

“师父。”钟知意思忖片刻, 给她出?主意:“要不?然你给师娘吹吹枕边风,叫师娘委派给我一桩能下山的清闲差事, 我们俩到山下玩两日,怎样?”

钟知意是诚心出?主意,诚心给郁润青解闷,却也不?耽误她拿“枕边风”这样的话打趣郁润青,说完都?用不?着郁润青有什么别样的反应,她自己?就禁不?住抿嘴笑起来。

郁润青斜眼看她,因为内心早已经纠结成了麻花,反而流露出?一种刀枪不?入的淡定:“好笑吗?”

钟知意一怔,收敛了笑意,试探着问:“师父,你想起来了吗?”见郁润青摇头,她也惋惜的摇了摇头,紧接着又感慨似的说:“你方才那模样,我还以为你想起来了。”

郁润青不?明所以:“什么模样?”

“嗯……”钟知意沉吟片刻,略显为难道:“说不?好。”

郁润青像是忽然有了兴致,追问道:“总归说不?坏,我以前到底什么样?”

钟知意抠起字眼,一本正?经的纠正?:“应该是以后吧。”

郁润青一下子生了对钟知意施暴的念头,当然也只是想一想,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动手打过人?。心里压着火,郁润青好声好气道:“嗯,以后,所以我以后……”迟疑了一瞬,她问:“和现在,有相差很大吗?”

“这个?……”钟知意斟酌着说:“反正?依我看,还是挺大的。”

郁润青皱起了眉头:“你别这么啃啃哧哧的好不?好,你就说我以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这叫我怎么说啊,我一个?做徒弟的,怎么好评价师父的为人?。”钟知意避开郁润青的视线,低头摆弄流云伞,嘟嘟囔囔:“我可不?说……”

“你”郁润青忍无可忍,豁然起身,然而还不?待她开口,钟知意膝间的流云伞便凌空而起,十分轻巧落在了她怀里,颇有与?郁润青同仇敌忾的意味。

钟知意愣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不?敢置信道:“搞什么啊。”

虽说打从初见郁润青那日起,这流云伞就格外愿意听从郁润青的差遣,但彼时的郁润青乃当世?最顶尖的天师,能驱动流云伞也属情理之中,何况钟知意那会和流云伞的交情还不?算太深,在郁润青跟前难免把握不?住。

可今时今日,此等情境之下,流云伞这般轻易的就倒了戈,简直令钟知意伤心欲绝,一时间眼眶都?红了。

郁润青一头雾水,问她:“怎么了?”

钟知意到底年少,纵使离家这两年有了长?进,也摆不?脱骨子里世?家大小姐的骄傲与?骄纵,分明红着眼,却还嘴硬得?很:“破伞,没良心,我平日里真是白?对它?好,瞧它?那摇头摆尾的谄媚样,哼。”

流云伞的伞柄和伞骨是由一种名为千丝藤的上古灵植制成,形似木,实为藤,极有金石之坚,亦如柳枝般柔软,此刻在郁润青怀里拱来晃去,还真如钟知意所说,有那么一点摇头摆尾的谄媚样。

郁润青甚至能感觉到,这把伞正?在讨好自己?:“真奇怪,这不?是你家传的法器吗?”

听闻此言,钟知意无可奈何地一点头:“是啊。”

天底下的法器大多由修习炼器之道的炼器师炼制,问世?后又大抵分为三种,其一,问世?之初,未曾认主,是没有灵识的死物,被?称作未开化的法器;其二,初次认主,鸿蒙新生,此后随主修行,即主人?修为深厚,则法器威力强劲,两者相辅相成;其三,鸿蒙之主陨落,法器遗留世?间,极少部分为鸿蒙之主毕生成就,神?通广大,举世?闻名,便是天下修士抢破头想要争夺的法宝,而大部分则与?鸿蒙之主一样碌碌无奇,在岁月长?河中化作破铜烂铁,不?留一丝痕迹。

钟知意的流云伞和瑶贞的朝阳剑都?可称得?上是法宝,只不?过朝阳剑出?身正?统,来历清楚,背景干净,是鸿蒙之主亲手传承,由闻掌教交到瑶贞手里,已经是它平生第九次易主。

相较之下,流云伞其实是来历不?明的,哪怕受钟家血脉驱使百年之久,也未曾认主……这件事始终是钟知意的一个心结,每每思及,总要难过。

“我祖父说,流云伞是他曾祖父在少年时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因为有了流云伞,我金樽钟家才得?以有今日,叫我务必要妥善保管,其他的就没有多说了。”话至此处,钟知意压低声音道:“我估摸着,兴许是来历不?正?,否则那么大一个机缘,没道理秘而不?宣。”

郁润青道:“这流云伞的确非同凡响,按常理,早该在鸿蒙之时就声名远扬,可在你家祖上得?到它?之前,就没有一点与?之相关的传闻吗?”

钟知意道:“我小时候常听家里的老?仆说,当年无论是谁,提起金樽钟家和流云伞,都?必要用上横空出?世?四个?字。”

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忽然间一飞冲天,足够世?人?铭记,口口相传,这也变相说明在钟家祖上之前,流云伞并不为世人所知。

郁润青握着伞柄,冷不?丁的抬起头,看着钟知意道:“这该不?会是陪葬品吧。”

郁润青只是这么一想,随口一说,可话音落地,她与?钟知意都?微微睁大了眼睛,有醍醐灌顶之感。

是啊,倘若是陪葬品,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鸿蒙之主陨落,法器陪葬,在地下尘封了数千年,直至钟家祖上翻尸倒骨的把它?翻出?来,它?才得?以重见天日。于钟家祖上而言,这段机缘不?甚光彩,所以绝口不?提,于流云伞而言,钟家人?对它?有恩,所以它?甘愿受钟家血脉差遣。

钟知意难以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家族,祖上竟然是盗墓发?家的事实,忍不?住摇了摇头:“不?会的,这不?可能。”

郁润青瞧她那濒临破碎的样子,觉得?很可怜,可还是硬着心肠说:“逃避是没有用的,你若想让流云伞认主,就应该彻底搞清楚它?的来历。”

“……”

“要不?回去问问你祖父?”

“……”

长?久沉默后,钟知意终于开了口,蔫了吧唧的,像霜打的茄子:“师父,这事你可千万别告诉旁人?啊。”

“嗯……”郁润青沉吟片刻,略显为难道:“不?好说。”

钟知意反应倒是很快:“好端端的,你突然怎么好奇起自己?之前的样子了?”

郁润青一本正?经的纠正?她:“不?是之后吗?”

钟知意被?攥着小尾巴,不?敢再争辩:“……师父,说老?实话,我拜你为师也没多久,那会你还有伤在身,目不?能视物,自然顾不?得?许多,真要让我说你之前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免片面?了些。”铺垫妥当,钟知意才道:“在我看来,你之前虽是很随和的脾气,但总若有似无的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正?因为这样,即便你待我好的无以复加,我心里也是有一点怕你的……”

外热内冷,不?是好话,难怪钟知意犹犹豫豫不?肯直言。不?过郁润青并未将钟知意口中的人?与?自己?混为一谈,听着也不?觉得?刺耳,只是说:“那我之前是不?好?”

钟知意忙摇头:“再没有更?好的了,你想想,若不?好,师娘那样的人?,怎么会与?你结为道侣,对你千依百顺呢。”

千依百顺……

想到陆轻舟昨晚坐在她膝上,脸颊微微红的模样,郁润青心头一跳,又有点别别扭扭的不?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