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钟知意?很懂事的从?荷包里取出一颗银锞子,大小刚好?可以藏进茶壶底下,安置妥当?了才向夫妻俩告辞。

妇人也早有准备,将一篮子香瓜塞到了郁润青怀里:“自家种的,不值什么,只是我的一番心意?,仙长一定?要收下。”

钟知意?留下的银子是足够买下这篮香瓜的,郁润青便没有推推阻阻,接过竹篮道:“多谢。”

妇人心满意?足:“仙长日后可要常来吃面,我这岁数,再等?不起?三十年了。”

香瓜仔细洗过,水淋淋的,非常干净,看着很是诱人。

待走出夫妻俩的视线范围,三只手便同时伸进了篮子里。瑶贞拿了一个,又拿一个,笑眯眯的递给陆轻舟:“师姐,你吃。”

陆轻舟摸摸她的脸颊,停下脚步,对郁润青道:“这段时间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

郁润青才咬了一口香瓜,还没尝出味道,一抬头,发觉自己正站在一家客栈门前。

陆轻舟道:“得空我们来看你。”

郁润青一抿唇,咽下嘴巴里的香瓜:“算了,我还是跟你们回去?好?了。”她说:“我自己一个人在这也挺没意?思的。”

第101章 两相思(二)

春蓬和重葵的故事, 郁润青从钟知意口中听?说了一些,也从陆轻舟那儿得知岳观雾身为春蓬剑主在不久之前与重葵剑主玹婴有过一场血战,二人双双受了重伤, 不得不闭关修养, 而魔教众教徒眼见教主落于下风,一时都蛰伏起?来了。

魔教蛰伏了,仙盟同样要喘息,即便?心里都想着养精蓄锐厉兵秣马,等待时机将对方彻底铲除干净,明面上也总归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安然。

郁润青在这种时局之下回到淮山, 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 只是她原来仅有一张床,如今却有了一整个小拂岭。

“这院子是你师父鸿禧留给你的。”

“……我师父人呢?”

“鸿禧前辈是顺应天命之人,而今已在天命定数之外,我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

所谓天命定数之外, 即为天道之外, 算是修真者的一种超然境界, 离得道飞升仅有一步之遥, 然而就是这一步之遥,却让无数修真者在此陨落。

据传闻, 曾有一修士,为得道飞升隐居深林,不与凡尘俗世接触,谁料在某个雨夜里偶遇一樵夫受困于林中,樵夫将死又不甘死, 哭喊苦求老天,称家中尚有年迈的父母, 三个嗷嗷待哺的儿女,全凭他一人养活,他若死了,那一家老小也必死无疑,修士闻言动了恻隐之心,不仅救出樵夫,还将樵夫送回了家中。

虽然只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身处天命定数之外的人改变了樵夫一家的命数,这便?是有违天道,逆天而行,自然会?引来天惩,葬身于雷劫之下。

得道飞升的这条路实在不好走?,谁也说不准连同鸿禧在内那些远离世间的修士究竟是死是活。因为说不准,所以绝口不提。

郁润青伸手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只往里面扫了一眼,湿润的目光便?落在了陆轻舟身上。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也住在这里?”

陆轻舟将门内的纱帘拢上去,用一根鹅黄色的发带松松散散的系好,这才偏过头对郁润青道:“怎么看出来的?”

郁润青含糊其?辞,似乎不是很想回答:“我猜的,随便?一猜。”

随便?一猜也是要有依据的,陆轻舟其?实不经?常夜宿在小拂岭,这间屋子里并?没有多少属于她的物件,只那么两件换洗衣裳还搁在柜子里。

看了眼屋子里的陈设,她忽然想到郁润青是找人新打了家具的,亲手绘制的花样,最好的木料,一切都崭新,处处精巧漂亮,合她心意。

可她记得侯府里郁润青的卧房并?非如此,所有布置都是偏向于素净和内敛的。

心里一软,她又看向郁润青。

原本郁润青这一阵就总是怏怏不乐,没精打采的样子,连日的奔波加上狐妖一事,更耗空了心神,这会?眉眼低垂着,像是一倒头就能睡下,乏累至极了。

陆轻舟道:“洗一洗,换身衣裳,好好休息一晚吧。”

郁润青进院的时候看到了井,沐浴不成问题,可是……她抿了一下唇,问道:“衣裳在哪?”

陆轻舟本来已经?要走?了,听?到这话又转身进了里间,从柜子里取出一身寝衣,正要再翻找郁润青明日要穿的衣裳,便?听?她在身后又问了一句:“我当?初是怎么喜欢你的?”

陆轻舟手上动作一滞,眸光微微黯淡了,因为想到屋子里的陈设并?非郁润青所爱,所以郁润青一看便?知不止她一人在此居住,那么转念一想,理所当?然的就想到了自己也并?非郁润青所爱,所以郁润青会?有这样困惑。

以及,陆轻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翻出了一件里衣,一件外袍,指尖抚过雪白衣襟上略有些凹凸不平的绿叶刺绣,陆轻舟弯起?嘴角,回过头看着她,问:“这个怎么样?”

郁润青顺着她的指尖,捕捉到了那绿叶,离得近了,看仔细了,才突然反应过来这衣裳并?不是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

她离家前一晚,母亲彻夜难眠,亲手在她每一件里衣心口的位置上绣了两片绿叶,十来件里衣,各有不同,皆是春日的草木。

几十年过去,母亲不在了,那些衣裳也早该没了。

郁润青摸了摸针脚粗糙的桃树叶,抬眸看向陆轻舟:“你绣的?”

陆轻舟仍是问:“怎么看出来的?”

郁润青像是不好意思了,目光落下去,缓缓收回手:“我又不傻。”

陆轻舟这才道:“过去的事,你不记得,我说也白说,等你记起?来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郁润青只是忽然感到好奇,随口一问,并?不是非要弄个清楚,因此点了点头,很温驯的一言不发。

陆轻舟遮掩住自己那一点隐秘的不安,又仔仔细细的看了郁润青一眼,对于灵魂只有十九岁,懵懂而羞涩的郁润青,陆轻舟总是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一种母性的爱,总是无缘无故地想紧紧抱住她,或者握一握她的手腕。

为着那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陆轻舟有些脸热:“好了,我走?了,你早点睡。”

郁润青亦步亦趋的跟到外边:“你去哪?”

院里没有烛灯,昏昏暗暗的,晚风一吹,脸上的热气也消散了,陆轻舟停下脚步,对着郁润青笑了笑说:“戒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