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失血过多而苍白憔悴的霍栖桐脚下团着血迹斑斑的烂抹布似的床单,活像指认犯罪现场的嫌疑人。
蜜鼬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吸烟,烟灰缸已经满的需要将烟蒂挤进去的程度。
蜜鼬在不出声,霍栖桐能自己熬死自己,还是开了口:“这是做什么?”
“不会死的。”霍栖桐小心翼翼解释:“也不会残废,或许会留点痕迹,但没什么所谓,不会影响到重要的事情。”
蜜鼬完全没想到霍栖桐抑郁症的苗头那么早之前就埋下了,蜜鼬觉得自己实在不称职,让霍栖桐自己把自己伤害成这样才知道。
事态到这种地步,蜜鼬已经没什么办法,他说好说坏都对霍栖桐起不到实质性的影响,而心理医生那边收效同样甚微,不同于其他抑郁病人复杂的病因,霍栖桐心结只在程良那里,说得再直白点,现在除了程良谁都对霍栖桐没用。
蜜鼬叹了口气厚着脸皮去程良身边人那里打探些口风,想确认一下自己之前的判断,看看霍栖桐还能不能有点机会,不然霍栖桐不敢给程良打电话,蜜鼬贸然替他联系程良说不定会引起反效果。
季随云忙得要死,说让霍栖桐死了清净。
周正对霍栖桐的人态度防备,口风严密。
觉得霍栖桐可以很大概率能求得程良宽恕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闻千宁,一个是让蜜鼬都十分诧异的周归璨。
“他最近心情不好,为我父亲的事伤心三天了,明天他回家看到树更触景生情要难过,霍栖桐如果要打电话的话避过这几天吧。”周归璨声音非常温和,总不急不缓的永远没有尖锐情绪般。
“还有麻烦您代我向老秦总问好,如果能联系到容启臣的话帮我转达一句话,‘事情到魏怀琼就为止吧,不要牵连到程良’。”
蜜鼬惊愕后应下,周归璨实在是个不简单的人,不过幸好他没太大野心,只有一块逆鳞而已。
第一百八十五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回家的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透彻明亮的阳光让临海城市常年灰霭低压的天空露出了澄澈的冰蓝底色,刚进私人路便望见半山腰统一白墙灰底的别墅中有一栋别墅外墙上爬满了常青藤和各色小花。
程良原本已经趋于无望后的平静眼神忽然有了波动,他等不及车停稳,忙伸手降下车窗探头看出去。那真的是久远记忆中一点都没褪色的景象,郁郁葱葱的植物外墙,杉树顶冒出外墙,隐约可见树枝最上层掖住的有些掉漆的夜灯,若不是接连几天的媒体报道,这里根本不像发生过火灾的样子。
但当走进院子的时候,还是清清楚楚知道有太多东西变了,即使已经用了最大精力休整复原,主人隔了十年依旧能一眼看出其中的错漏。哪里缺了个小摆件,哪里的家具换了同款,哪块不起眼的地方被燎黑了,程良都很清楚,除去这些以外,最显眼的损失是院里的杉树。
几根支架撑着的将要凋零枯萎的树,其中的绿叶和繁枝全是后期人为装饰上的,强撑起浮于表面的安然。
程良没有坐在树下的茶歇椅上,他直接蹲在了树根处的泥土中,捡起一颗枯黄干脆的树叶很专心的逗弄着眼前的小虫,像小时候一样,在这一小块地方可以老老实实待上整个下午。
时间过得真是快,转眼这么多年,要是评选出心里最能代表伤感和遗憾的一个词,程良觉得一定是“物是人非”。分分合合了许多人,走了许多人,变了许多人,程良更年轻的时候活得就是个“不甘心”,不甘心没有永恒的事情,不甘心无法得偿所愿,但现在看来真的是幼稚到不知天高地厚。
“别蹲太久,头晕。”周归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旁,轻声提醒:“起来走走吧。”
程良搭住他伸出的手站起来,果然眼前一黑,几秒后才勉强恢复正常。
自从身体出问题暂停了所有工作后程良总恍惚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现在也是,他没有更仔细的探索想念了数年的家,而是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想些有的没的,都不是重要的事,小到昨天晚上的糖水真难吃,大到早上梳头发又掉几根。
程良忍不住捏住自己的马尾根掂了掂,他以前头发很多,厚到总觉得心烦想打薄,短短两个月不到就只剩下这么点,果然人不能总念叨嫌弃本拥有的好好的东西。
周归璨见他这动作,开口:“别摸了,还不少呢,正常人发量。”
“现在正常人头发都这么少了?”
周归璨轻轻笑了笑。
程良此时并没什么较真的心情,不然他这人不是干不出当场翻看“正常人”周归璨的头发做对比的事情。
程良手里捏着刚才玩的叶子,遮在眼前透着光看。
“一叶障目。绝对是你学的第一个成语。”周归璨道。
“道具错了,这应该是个小树枝,是刮住仙德瑞拉爸爸帽子那一根。”
在外面坐久了还是有点凉,但程良不想回屋,他这段时间在屋子里待太多,宁愿冻一会也不想闷着,不然下一次在院子里吹风的机会不知道能不能有。
周归璨也不催他,转身拿了毯子给他搭上,他们两个很久没坐在一起聊聊天了,周归璨愿意听他说话。
“我小时候为这棵树创造了许多故事和身份,是幸运树,或是生命树,或者是我干爹。”
周归璨又笑。
“我总想着退休之后和喜欢的人在这里养老,坐在一起看我的片子,翻翻新书和画册,可以多养几只猫,但不能养狗。”程良顿了下,又说:“我只是想想,毕竟以后没树了,有没有我也不一定,保准剩下的只有条狗。”
周归璨脸上的笑意抹平,眸子里深深的暮色。
程良说到这里没什么想讲的了,拢紧毯子慢悠悠哼着歌。
周归璨想起昨晚的电话,开口道:“以前一直没正经的心平气和的问过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霍栖桐?”
程良坐起点身,垂着眼睛咬住嘴唇半天没吭声。
“不想说?”
“不是,我在想。”程良脸上也有点难色,继续道:“他长得好看,又有,反差感?”
程良越说越顺畅,但很显然他今天说的是全新的刚总结出来的,他以前只知道很喜欢霍栖桐,自己其实都不太清楚喜欢在哪里。
“刚认识的时候他很孤僻,谁都不相信,熟了后只听我的话,遇到事情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为我死也愿意。然后就是我俩在一起的方式很奇怪,这种方式不是我能做出来的,我总在心里记着。后来我又在想,我记他那么久,很大的可能性就是没有完全得到,我跟自己赌气,我不甘心,凭什么能不喜欢我?我想他喜欢我。”
程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他可真会吊着我。”
周归璨不禁有些失语,程良这样说倒不是没有可能,其实周归璨一直都清楚程良的恋爱观挺渣的,如果说在朋友里找个对标,大概谢小方他俩最像。但只有再多了解程良一点,周归璨就知道程良的新认知并不全然准确,除去情感上的博弈,程良对霍栖桐的真心成分更多更隐秘,否则回到一个节点,程良那样自视甚高的骄傲的人绝不会和意识不清楚的霍栖桐发生关系。
周归璨道:”或许你以为他是一叶障目,但其实他是根魔法树枝?”
“周哥你不适合讲童话故事,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是冷了,进屋。”周归璨催他起来,提前交代:“你这次出来的久了,我定的明天机票,不然药都不够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