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良看霍栖桐的眼神已经近乎哀求,他怎么好在这种时候和季随云开口问霍连衫,和季随云交友最忌讳做事不合时宜,处事不识好歹,季随云字字句句都是担心他现在的身体,程良贸然提起别人,别说眼睛里半点沙子不揉的季随云,换个脾气再好的恐怕都要恼了。
“行了,我先挂了,我这边最近忙得要死,现在会客室还坐着一尊大神,过后我在找你。”季随云还以为程良只是单纯打个电话,他忙着,能及时接程良电话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呵。”霍栖桐从鼻子里轻轻嗤出一声,起身便走。他没有如程良担心的上头起来冒然插嘴,更没给程良看到他的脸色是不是冷了是不是恼了,甚至他那声轻微的嘲弄般的气音都是对他自己更多,像是在对自己说,瞧,你怎么又信了这个骗子?蠢死了,算了吧。
于是程良脑子轰然炸了。
“随云,我给你打电话,其实是还有事情顺便找你……”
霍栖桐脚步微顿,但也没回身,背对着程良站住了,程良清楚知道如果自己没有说出霍栖桐希望听到的话,他绝对会走,之前的所有“冰释前嫌”和“袒露心扉”将一并吝啬完全收回。
“你说。”
程良把自己手心掐的全是血印,大多数人心里紧张的时候顾不上身体的一些反应,而程良相反,他一紧张,身心联系更紧密,皮肤上冻伤的部分表面刀割般痛,肌肉里是万虫啃噬的麻痒,血管里更是冰火交杂。
“把霍连衫尽快接回来吧,趁我养病不忙,我把他先安顿了。”
接下来就是能将时间凝滞的寂静,季随云的沉默很有重量,程良煎熬了仿佛有一个世纪,其实也不过十几秒。
但那其实已经很长。
“我知道了,稍后找人跟你对接。”季随云没发火,但口吻是程良最不熟悉最怕听到的疏冷官方。
“随云……”
“额外说一句,他前几天自杀了,不严重但挺吓人,霍栖桐要是心疼了拿你发火你别把这破事怪罪到我头上,这烫手山芋我本来就不稀罕接。”季随云说完这句话后不等程良回应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还自外放的听筒内不断传出,程良看着床上的手机,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时刻,对程良而言同等重要的两件事全然赤条条摆在眼前,一是他似乎触到了季随云对朋友的底线,二就是,霍栖桐已经亲耳听到了他那个最宝贝的弟弟自杀的消息,无从掩饰,无法隐瞒。
季随云那边尚且隔着距离,可现在霍栖桐离程良不过几米远。
程良根本不敢抬头看霍栖桐的反应。
“可以啊,真行,如果不是我总心慌惦记着问他几句,用不了多久,人是不是被你们弄死我都不知道?!”霍栖桐狠狠踹在门板上,轰然一声巨响,程良心脏亦是剧烈一阵痉挛。
程良哆嗦着抬起头,声音很小很小的说了一声:“栖桐,对不起。”
“别他妈跟我说对不起,自杀的又不是我!我也劝你真心反省一下,不然为什么你出事的时候就是衫衫自杀之后,你值得可怜吗?你就是遭报应呢吧?”
程良被霍栖桐这一句话刺的心脏剧痛,但这器官确实坚强非凡,闹着要炸的竟然是从胃开始,程良只觉得舌根一酸,喉口剧烈蠕动,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东西从他嘴里喷了出来,第一反应是秽物,程良手忙脚乱的下意识去擦,才垂头下去入目却满是刺眼的红。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周正被电话吵醒的时候距离他刚睡着都没过一个小时,这段时间他担心程良担心的要命,昨天知道程良回来后他就一直在联系程良,周正知道程良没去医院后就更着急了,奈何联系不到人,不光程良不接电话,他打给霍栖桐的电话都没人接。周正这哪能睡得着?嘴角钻起一串燎泡。
来电显示是霍栖桐,周正手忙脚乱赶快接起来。
“霍哥?太好了你可算回我信了,程导怎么样?他现在在家吗?”
“定位发你手机上了,快点上医院来。”霍栖桐语气有点不耐烦,直接把周正的话打断了:“收拾收拾你东西,程良状态不太好,这段时间得人陪床。”
周正一听这话直接上头了:“我马上过去。”
忽然他起身的动作微顿,周正捕捉重点的能力不是盖的,他想到了什么,语气开始不好起来:“你不陪?你现在在医院吗?”
霍栖桐冷声道:“陪不陪的之后再说,我现在不在医院,来的路上他吐我一身血,回去换衣服了,不然被拍到你给我撤热搜?”
“他妈的霍栖桐你还是不是个人,cnm你有种在说一遍,他都吐血了你还顾着换你妈衣服?你跟野鸡约被拍的时候怎么没想想谁给你撤热搜……”
霍栖桐懒得理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周正气得把手机猛地砸了出去,但他哪有那么多时间耽误,到底还是强压着情绪飞速换好衣服后又重新捡起屏都摔碎的手机飞速出门。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周正就赶到了医院,霍栖桐果然不在,只有他那个助理坐在门口拿平板正在刷课。
“啊正哥,你到了。”吴玲忙收起电脑站起身。
“程导怎么样?”周正没贸然走进病房,他一边擦汗一边气喘吁吁问吴玲。
吴玲给他递了张纸巾:“程导冻伤有点严重,医生才帮他处理完手脚的创口。”
周正最讨厌她护霍栖桐跟老母鸡护崽子一样:“别跟我扯这些,他不是吐血了吗?”
“出血量不大,其实就是咳了两口……”吴玲话说完就看到周正一张脸拉下来,很快意识到自己话没说清楚显得有点敷衍,像说程良和周正小题大做似的。
吴玲又忙补充着顺便帮霍栖桐圆了下场:“程导之前胃就不好,是这段时间饮食不规律胃病严重了才应激吐了血,霍哥他是听医生说没大事才走的,他还跟我说等程导做胃镜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回来陪着。”
周正听见霍栖桐就恶心,下巴往病房内一扬,板着脸问:“你怎么不进去?”
“程导睡着了,我怕自己万一有点动静打扰到他……”
还没等周正在说什么,就听病房内一阵闷闷的似乎还掺杂着黏腻湿润液体的咳嗽声,周正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拔腿就往病房里冲。
门才拉开,周正只看了一眼里面的场景,那么敦实厚重的身板都猛然一晃。吴玲更是吓得一时动都不敢动,瞳孔慢慢缩成针尖大小的一束屋内的场景宛若国外的血浆重口B级片,床单上地上床边雪白的仪器上全是血,程良头朝下趴在床上,只有偶尔抽动起伏的肩胛还证明着这个人还是活着的。
“医生!医生!”周正才开嗓就破了音。
“你走什么神?今天下午跟你说什么你都半听不听的。”容骁生伸出手在霍栖桐面前晃了晃。
霍栖桐猛然回神,皱着眉非常不悦的白了容骁生一眼:“你说的那些没营养的东西还指望我多仔细听?这点破事还值得你非要跟我见面说?”
霍栖桐垂下眼,看到自己衬衣下摆上沾了一点点血迹,时间太长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他心烦的嗤了声,想怎么这么晦气,这是什么时候隔着外套弄上去的呢?霍栖桐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那块污渍捻着干搓了几下,弄不掉,心烦,霍栖桐从桌子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根叼进嘴里打上了火。
“……你又走神。”容骁生看着霍栖桐嬉皮笑脸道:“哎呀年纪轻轻怎么手还一直抖呢,你心不在焉的该不是想你家大导演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