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良笑笑说其实还好,他坐在床沿,看得出是真的开心,他小孩子似的上下踢着腿,眼神直直落在脚上,那样子有些丢人了,落在他身上说不出的违和,像坐拥金山的矿主头一次穿上新鞋,欢欣的毫无缘由。
霍栖桐抿紧唇,转过身找了些别的东西做,他忽然就有点无法直视程良。
对于霍栖桐的转变,程良丝毫没有往一些不好的方面去想。况且在他看来霍栖桐也不是忽然转变,霍栖桐只是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他本来就是温柔善良的人,他从前暴戾刻薄发发火闹闹脾气是正常,现在别扭心软更是正常。
今天的任务很快发下,可以想到的,让大家去挖被雪埋住的帐篷里的用具,别的不说,大家囤着的速食都在里面,如果节目组不提供餐食,他们弄不出来吃的就都得挨饿。
雪还没停,昨夜还能看见雪中一点黑绿色帐篷边角,今天打远望去俱是白茫茫一片,如果不是空地上几处明显的隆起来的丘包,怕是都会让人怀疑昨天坍塌的帐篷不过是场错觉。
霍栖桐去帮了慕鸾飞他们,程良看着郑崇平那边暂时是一个人在弄,没犹豫多久便过去帮忙。
“等会我去帮他弄,你别过去。”霍栖桐轻声在他耳边道:“那老怪物脾气坏,别让他凶到你。”
程良忍笑:“没事,我就帮个忙,他不会这么不识好歹吧。”
霍栖桐还是不太赞成的样子,但没再多说什么,只跟程良说受了气就回来。
程良连连点头,哪怕在强忍,眼角眉梢里还是流露出几分甜蜜来。
郑崇平虽然对程良不太热络,但碍着拍摄的缘故,也没黑脸,还艰难地说了声谢谢,挂上副被迫营业的笑脸呵了半声,不能再多了。
程良并不在乎,本就是帮忙,无愧于心就好,如果非抱着什么让人千恩万谢更甚至于想要别人回报一二的心,那才是累。程良闷不作声只做事,一上午下来郑崇平看他的眼神倒是和缓了些。
程良身体不好,干活久了气都快喘不上来。
“你这个身体素质,之前《莫平川》怎么拍下来的?还是谁愿意给你挂名了?”他这话说得很冒犯。但本意可能只是想关心下人罢了,毕竟代拍这种事做一次两次没人发觉,程良那么多片子,从出道开始就带着极强烈的个人色彩,观众里但凡对影视有点鉴赏能力的都不会拿代拍这种事黑程良。况且,《莫平川》实在是部太不涉及利益的片子。
程良脑回路有些异于常人,他没反驳回去,也没解释身体是最近出了点问题,他反而是亮起眼,语气欢欣快乐:“您看过《莫平川》?那是我大三的视听语言课期末作业,才二十分钟不到,没多少人知道。”
“拍的还行,我给学生放的时候不至于成为反面教材。”
程良顺着这部短篇和郑崇平聊起来后才发现,他和郑崇平难得非常投机,就连讨厌的人和作品都差不多,毒舌起来更是叠了翻倍的buff般,兴头上来几乎都快不care摄像头了。最后猛然停下是因为郑崇平往霍栖桐那边翻过去一眼:“他……”郑崇平闭上嘴,终于意识到这可不是嘴一松就能说出来的。
程良不禁也有些尴尬:“郑导,咱们干完活再聊吧,我看其他人都快弄好了,就咱俩在这里消极怠工呢。”
郑崇平不喜欢霍栖桐,开机第一天程良就看出来了,不过那时程良不确定郑崇平是不喜欢自己还是不喜欢霍栖桐,更甚至他们这两个人郑崇平一视同仁的看不上,今天程良才明白,自己是被连坐的那个。
节目组还算有几分良心,中午饭由他们提供,只是要大家聊起来,一个个都是大佬,别光猪一样闷不作声的吃饭。
圈内人能聊的不敏感的话题乏善可陈,问问段宏鸣什么时候出新歌,慕鸾飞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三位导演最新的拍摄计划,青睐什么类型的演员。诸如此类,大家表面上积极踊跃,其实心里都快无聊死了。
众人悄悄打哈欠的时候韩慕欣终于开始了,要说谁最喜欢她,毫无争议的肯定是节目组。
“郑导,您不光导戏,又是戏教的名牌教授,看人肯定很准的,我们都在呢,虽然好几个唱歌的,但您拿看演员的标准给我们个评价吧,我看看我有生之年能拿个影后吗哈哈。”
“我学生的期末作业你要是来演我给你评个影后,别的你不用想了。”
众人捧场的发出阵笑声。韩慕欣更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还调侃说让郑崇平节目结束后给她推学生微信,早早傍条未来大导演的大腿。
之后郑崇平又挨个评价过去,话说的毫不温和收敛。
“夏弋辉,高不成低不就,放下身段多练多学。”
“段宏鸣,你出来试试啊,我觉得你能行,你天天在幕后忙什么呢?也没见你发多少新歌啊。”
“鸾飞,注意身体,注意调节心情,你越来越苦相了。”
轮到霍栖桐,郑崇平却给出了个包括程良在内所有人都有些怔愣的回答。
“多说两年,他差不多就影帝到手了吧。”
郑崇平说着这样赞誉极高的话,表情却透着嘲讽般,人问起来,他不阴不阳说道:“心智坚毅,能为常人不可为;演技尚可,当归功于每日不松懈练习。”这不就是明褒暗贬,骂人底线低又假吗?
霍栖桐宠辱不惊的笑了,以茶代酒敬郑崇平一杯:“借您吉言。”
郑崇平嗤笑,他没举杯,霍栖桐还是将手里的茶水喝的一丝不剩。
饭后程良避过摄像头轻声问霍栖桐:“你有什么地方得罪郑导了吗?”
霍栖桐笑的嘲讽:“他只是讨厌我这种潜规则上位的演员罢了,我骨子里就是条抢食的野狗,碰不该碰的东西,对一些人上人来说,不就是逾越吗?”
霍栖桐话说的狠,但程良在里面又听出些委屈和赌气来,他心疼自己的人,但暂时也没好的办法,只能告诉他不要说这种话,不要自诩低贱。
霍栖桐摸摸他头发,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的,你觉得我好就行,我没多在意他的话。况且,两年内我要是真抱了个影帝给你长脸,我还要谢他吉言呢。”
这回程良没在霍栖桐脸上看出什么不甘和难过,终于放下些心。
但霍栖桐还是生了气,程良想。夜里霍栖桐不给抱,闹小性子说自己做玩物的不能跟金主靠这么近,要不时间久了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程良哭笑不得,贴过去好言好语哄他:“你在我心里什么地位你不知道吗?我还要怎样你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呀?我把我所有的财产都给你管,遗嘱改上你名字好不啦?”
霍栖桐这才安生,敞开臂放程良窝进来。
雪下的没完没了,似乎永远不会停了般,连续四五天节目组都没办法安排野外类的活动,只能像寻常生活类的综艺一样让大家聊聊天,分组做大锅饭,堆堆雪人做做游戏,一时间倒是不正常的轻松安逸起来。
郑崇平和程良也彻底混熟了,不难想到把他们俩从节目组放出去影视圈又会多几声哀嚎,称号已经预定上了,暂且名为“狼狈为奸”。
但凡换个不喜欢霍栖桐的人程良和他交往都会想一想,但奈何郑崇平太合程良胃口,两人对艺术的追求和理解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厌恶的东西也如出一辙,他们盲目的浪漫高傲着,喜欢什么什么就是真理,不喜欢什么哪怕那是神祇都要唾上一口骂句垃圾。
“提前约个酒局吧,节目组不给酒喝,简直是犯罪。”今晚烧火的活给到郑崇平和程良,两个人忙里抽闲碎嘴。
“酒还好,我昨天咬断一捆苕帚苗,不让抽烟这不是要人命吗?”程良放空眼睛,满脸难受。
“可不是吗,等回去之后我单抽出宝贵的一天来解瘾。”
程良伸出一根手指:“回去后我要抽这么多。”
“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