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已经起步,陈宇阳不知道别的哪股子劲,他跑了几步,颇为气急败坏地喊道:“沈泓!”
中间的距离没有拉太远,沈泓听见声音下意识地猛踩了脚刹车,旁边的谭成抓着安全带还没扣好,这一下差点儿给他从车里惯出去。
“沈二!”谭成的上牙跟下牙打了个架,他捂着嘴,“你有病啊!”
沈泓冲他抱歉笑笑:“陈宇阳猛叫了我一下,吓我一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谭成牙花子发麻,嚷嚷也嚷嚷过了,不好总对老板发脾气,把压着的不爽全记在了没事瞎喊人的陈宇阳头上。
陈宇阳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又被谭成记了一笔小账,等沈泓把车倒回原地,他握着包带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吞。
沈泓没下车,开着车窗笑问:“又不叫哥了,什么事啊?大名都喊出来了?”
陈宇阳看了他一秒,又垂下眼,嘴唇动了动仍没说话。
刚喊的怪渗人,这会儿又闷住了,沈泓把手腕搭在车窗用指尖点动着玻璃,耐心十足地等他开口。
一旁的谭成早背着老板跟他打了许多次嘴仗,里子摸的一清二楚,最看不得他这副柔善可欺的假模样。
他凑过来,大声嚷道:“陈宇阳,你有话说有屁放!”
沈泓背对着他眯了下眼,话里有警告的意味:“谭成,你很不客气啊。”
谭成微张了下嘴,老板真生气假生气他能分辨出来,心道反正沈泓又没有跟以前一样出去鬼混,一个陈宇阳而已更不算什么麻烦,爱护护去吧。
老板的面子要保,手下的自觉要有,他对沈泓说了声抱歉,又对车外的陈宇阳说:“宇阳,刚说话过分了,不好意思。”
一阵清风吹来,陈宇阳抬头看过来,额间的碎发被吹起几缕,眉眼露出与周身温和气质不符的幽深。
沈泓手腕微顿,手指停止点动,再次询问:“到底怎么了,把我叫回来你又不说话。”
陈宇阳把手从包带上放下揣回了裤兜,摸着兜里面的那只烟盒,类似控诉般地说:“你总说改天吃饭,有时间吃饭。”
沈泓先是疑惑了一声,反应过来后止不住的乐,他咳嗽了几声,摆着手笑的仍说不出话。
陈宇阳在这一刻后悔喊的那一嗓子,沈泓总放这不着调的屁,就跟那话本子里上京赶考的酸腐书生有的一拼,举着手跟花魁海誓山盟,说等中了举如何如何,真等出人头地那天,忘得比谁都快。
被人吊着的滋味着实不太好受,要不是他有突袭的毛病,又天天有时间吃饭的挂嘴边,鬼才会惦记叫他。
“你笑够了没?”陈宇阳耿直地问,“改天,有时间,到底是哪天?”
沈泓摸着肚子,喘了几口气:“我说我说....”又是一阵不像话的乐。
别人约沈泓的饭局其中大多有利益牵连,一顿饭旁敲侧击的彼此打探消息,全都是让人不痛快的委婉。陈宇阳则简单多了,单纯又执拗,明摆着告诉你就是吃个饭。
在名利场混透的人,很难不对陈宇阳心生维护之情。
沈泓艰难地止住笑声:“一周后吧,东港美术馆二十周年,我要在这里参加艺术联合展,后面大概在这附近待一个月,哪天都有时间。”
陈宇阳问:“住老板家吗?”
“他去外地了,我自己住他家不合适。”沈泓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个定位,“展期半个月,到时候我送你票,有时间,啊不,你不让说有时间,一周后开展,你来看。”
陈宇阳点开手机直接把定位删了:“我不去。”
“诶,别生气啊。”沈泓探头,不着四六地解释说,“我说话就这样,一时半会儿肯定改不了,要不你适应适应呢。”
陈宇阳好似被人往胸口里塞了一团棉絮,堵的他提不上气:“从灵川来回辛苦你们了,我请你们吃饭应该的,你要忙就算了,书店要来客人了,我先走了。”
沈泓望着他的身影默默感慨,脾气再好的人难免也有小性子。他摸了下鼻梁,慢吞吞地出声:“陈宇阳。”
陈宇阳停下脚步,原地杵了几秒才回头。
“七天之后我给你发消息,一起吃饭。”沈泓百年不遇地给了个准确的时间,“你等我电话。”
陈宇阳考虑着要不要撅他一句你爱吃不吃,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持平日的风格,安安静静地点了个头。
进了书店,乔镜拿着除尘刷垫着脚往上够,陈宇阳往上一瞧,她不是在清理书架,是在逗猫。
许映白不知道去外地干嘛了,把小白留给了乔镜,她自己也养猫,照顾起来方便顺手。
乔镜跟他抱怨了一通,说他不在的这几天,都是她挑大梁撑起了整个店,为了犒劳她这些天的辛苦,闹着让陈宇阳请她吃饭。
这姑娘人很好,平常遇上店里人多加班时他俩偶尔也会吃个夜宵,陈宇阳跟她相处起来压力不大,笑着应了明天下班请她吃饭。
两人聊了几句近况,主要是乔镜在说,讲讲老板讲讲八卦,最多的是在讲她最近痴迷的一个团,之前她给陈宇阳看过照片,团队成员正值青春一个比一个亮眼。
陈宇阳一边收拾阅览区一边简短地附和两句,第一位客人进店后乔镜抱着小白回了前台,他把包收进储物柜进了咖啡间。
几天不见的小房间洁净如初,在细节处不难发现被人精心清理过,连咖啡杯都是按他平时的习惯区别好放的。
这不像是乔镜的作风,以前每次轮休她都会把咖啡杯一股脑儿地全塞一个架子里,更不会在做咖啡的时候根据单品不同来用合适的杯子。
看来老板在他休假时没少帮忙。
回到熟悉的空间让陈宇阳恍然觉得好似没有休过假一样,他站在窗边俯视着地面,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时光如水,一不留神就被卷入名为过往的洪流里,再难重见。
咖啡间里有一台小型烘豆机,足够店里日常使用。陈宇阳休息了片刻,检查了一遍原材料,从货柜里取出一些豆子,挑拣完毕倒进了烘豆机里。
中度烘焙比较适合做美式,陈宇阳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值,没一会儿酸酸甜甜的果香味飘出来,豆子渐渐变成了焦黄色。
小房间里果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一爆过后他停下机器,把炒好的豆子倒了出来。
这是一套较为繁琐的程序,从入豆到挑拣最后封装需要时时刻刻地观察着。乔镜一般干不来这个,而陈宇阳一待就能待一天,甚至带着几欲麻木的平静。
每在这个时刻他就会想起给吴教授做一助的时候,工作内容明明是天壤之别,在他眼里总能看到微妙的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