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曲中离愁,未尝不是感发而来,也许你最近去得少了,惹人惦念。”
“他唱他的歌,有的是客人捧场,与我有何干系?”魏留仙笑着,面色轻松了一些,赵熙衡又问:“瑶歌楼接待男客吗?”
“做卿子家眷随行还好,独客只怕惹人注目。”
“哦,”他本也不是对瑶歌楼感兴趣,接着又问,“若我想去见识,只能借你的光了?”
魏留仙将杯举在嘴边,抬眉道:“你想去瑶歌楼?”
“你带我去吗?”
这杯酒下肚,魏留仙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不能带的。”
唉……人与人差距可真大啊!两年了,她从来没带梁穹出来玩过,却随便应承外人!
这边前桥为梁穹打抱不平,另一边的成璧也将眉头拧成大疙瘩,可惜魏赵两人话未说透,含义全在朦胧之中,他没由头抗议,唯有暗暗咬牙。
其实从她们相处的氛围中就能看出,横刀夺卿之举,魏留仙算是下定决心做了,唯有成璧还抱有侥幸,估计要魏留仙亲口说出,他才确信。赵熙衡则不同,他得了答案,整个人都温柔起来,离席来到魏留仙身旁,缓缓抬手,将袖中一物戴到她颈上。
“又是什么?”
魏留仙低头去冰透的玉上雕刻祥云流霭,成色像兴国西北部产的冰髓,被一根乌色腊线系着,隐隐照亮服饰的色泽。赵熙衡微笑道:“送你的礼物,特意为你求来,护佑平安的。”
等等,这话好熟悉,似乎上次听见,还是赵熙衡说起手环的由来,可如今手环连影子都不见,多了这个陌生玉佩……
所以,原本赵熙衡想送魏留仙的,是这玉佩来着?那手环是什么时候送的?
前桥的思绪因之产生了小小的波动,回神时听赵熙衡道:“我一直遗憾,当年离开只顾着闹脾气,没给你留下什么纪念。”
“唉,也不知哪有那么多气可生。”魏留仙看似斥责,语气却异常柔和。
“谁叫你当日没同众人一起出现在宫门口?我还以为你不肯来送,绝情寡义,失落了许久。直到出城,见你等在路旁,大喜之余,仍不免委屈。”
“所以便缠我送你个‘纪念’?我不给你,你就不走?”魏留仙问,赵熙衡便笑了:“正是,你的‘纪念’,我至今还留着呢。”
魏留仙看上去无奈而宠溺。
这段往事只她两人清楚,偏偏还打哑迷,听得余人一头雾水,猜也无从猜起。赵熙衡道:“那日你还说后悔了,早些时候该要了我的。”
“……是啊,有些后悔。”
赵熙衡佯叹一声,望进魏留仙的眼睛,不知是因窗外忧哀的唱词还是重现的回忆,朦胧的情愫重新将二人笼罩。
他轻声道:“既豁出面子缠你,也该守荆国规矩,赠你木雕证身。可兴国没此习俗,无处寻觅巧匠雕琢,你且看看我,若算可心,便点个头吧。”
他说罢,单膝跪在地上,将衣带钩摘了,外衣从两肩松去。暑热天里只着内外两衫,他只将系带一解,整个上体就暴露出来。
他赤膊跪坐,又去摆弄下摆,这大胆的举动让前桥一时无措,心道他要在酒楼中脱光了献身?这可是酒楼啊!成璧更加错愕,他完全被搞懵了,眼看赵熙衡要脱裤子,都没想到阻拦,还是由魏留仙张口制止的。
她没去看赵熙衡赤裸的腰下,而是盯着他胸口的数道浅疤,赵熙衡跟着望去,抿唇道:“在军营操练,难免没轻没重,你若不喜,我日后多涂去疤药膏……”
魏留仙皱着眉,却非出自厌恶,而是心疼。
“你是皇子,随军历练而已,何必如此拼命?”
这话在赵熙衡听来,大概犹如“何不食肉糜”之绝问,他淡笑着没有做答,将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覆住,噙着笑直身吻她。这下成璧有了愤怒的理由,将魏留仙的命令抛在脑后,一个箭步冲来,抬手狠掴在赵熙衡面上。
他压根儿没想让赵熙衡爬起来,对方偏是个倔脾气,何曾忍得过,咬咬牙就起来了,脱下的衣服限制了行动范围,不待他还击,脖子就被成璧掐住,赵熙衡顿失主动,被成璧生拖着往椅上撞去。
“你要不要脸!胡搅蛮缠多年,不知公主已成家了吗!梁穹是她御赐的卿子,你是什么东西?”
“成璧,住手!”魏留仙沉声喝道。
成璧充耳不闻,注意力全在赵熙衡身上,对方则延续一贯的挑衅,皮笑肉不笑道:“庶卿,将来公主之嗣,倒能唤他一声‘卿叔’,和你这玩物有何区别?”成璧见他阴阳怪气,攥拳欲打,魏留仙当即骂道:“听见我说话了吗?你这护卫长不想当了?”
“若任他胡来,才是我不想当了!”
“江成璧!”魏留仙很少连名带姓叫他,声音虽未提高,声线越愈发阴冷,“我平日从未对你苛责,即使受你顶撞都不追究,以你忤逆我的次数,换做别人够投好几次胎了你知我为何如此待你?”
成璧抿着嘴不说话,魏留仙便从座位上站起。
“当初让你选,到底是我趁你无助,强收了你,既来了公主府,待你好是应当的,事实上我只要念着那夜的情,不管你如何使脾气耍性子,都可视而不见。但这份忍耐有限,江成璧,宽容不代表你能以下犯上,任性妄为。”
成璧急道:“此人是圣上赐给安吉郡主的卿子,不是你的,到底是谁在妄为啊!”
“是你,”魏留仙冷冷道,“我乃公主,违抗君命也好,抢了安吉的郡卿也好,出事我自担着。你是我手下,只有听命行事,没有插嘴的份儿。回去也告诉府中那人一声,从前是我疏于管教,日后若再敢违命不从,我将请家法,皇室休卿也非无先例。”
哎呦,心眼子长得太歪了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前桥气得不行,成璧也鼻歪眼斜,七窍生烟,到底还是把赵熙衡脖子放开了。
魏留仙肃着脸去扯赵熙衡起身,还带着吵架的怒气,无意中踩在赵熙衡脱下的衣服上。方才两人搏斗间,那衣服压在了椅子腿下,赵熙衡狗仗人势,见成璧哑火了,不服不忿地一挣,样子像是要寻回那一掌之仇,可衣服也登时一紧,把椅子带倒,好巧不巧地,正好将向他走来的魏留仙绊了个大跟头。
她在跌倒前下意识抓住桌布,桌上盘子杯子碗子碟子全被拽下,乒乓作响,稀里哗啦,酒水洒了满地,她则不偏不倚一头撞上木头桌面。一切发生得太快,让前桥目不暇接,连个“活该”都没说出来,等她跟上去查看魏留仙状况时,发现她被撞得很惨,直接昏过去了,几人唤她都不醒。
这下好了,成璧大急,以公主受伤为由,说什么也要带走魏留仙,赵熙衡和王聪则拦着不让,几人撕扯起来,就在这混乱的当口,魏留仙突然醒了。
“你们折腾什么啊,折腾什么啊?”也许是脑袋撞得太疼,她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冲光膀子的赵熙衡道:“你给我把衣服穿好!”又对余下两人道:“江成璧,还有那个谁,都给我滚出去!没我命令不得进来!”
过大的声音也将酒楼侍者引来,魏留仙的愤怒平均分给每一人,冲她没好气道:“看什么?收拾干净!什么破桌子这么硬!”侍者不敢违逆,只能听着她骂,叫来几个伙伴收拾,还惊动了老板亲自道歉。
魏留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自知迁怒没理,逐渐平静下来。
估计就是撞脑袋昏厥的关头,前桥才得了机会魂穿至此,那时醉醺醺的她完全不记得怎么回的公主府,直到酒醒后,在寝殿看见梁穹。
一切终于对上了号,可惜啊,此时魏留仙捂着头醒了。
“出去吧,”她消气后,对门外的成璧也不再那么冷漠了,“去一楼点壶茶等我,半个时辰后上来敲门。”
成璧象征性地垂头拱手,随后铁着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