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神”道:“我希望奉教可以进入荆国。当今圣上拒绝供奉真嫄已有十年,实乃明智之举,保佑国运的神明就不该是这般孱弱的模样。若荆国从此信奉我,建立神祠,增添祭司,我们就是一家人,荆国和兴国手心手背都是肉,没道理帮着一方,进攻另一方。”

原来是想通吃?皇姊连真嫄都不信,会信它这个邪神?前桥冷笑着瞥向老月豺:“退兵?他会同意?”

“我们说好的。我会帮他拿到太子之位,也会助他得到西梧支援,至于其他我是神明,谁也左右不了。”

它说这话时透着一股子为所欲为的霸道,可市侩和邪恶之气,仍旧让前桥彻底失去了仅存的尊敬。如果这个样子都能称“神”,那死掉的兴国太子估计也能得道成仙。

它就是个邪教头子,竟然还妄图入主荆国国教?难道看准了皇姊对真嫄信仰的排斥,想见缝插针?可皇姊不信神,并非不信真嫄,而是只信自己,只信人力。如果坐在这里听这番话的是皇姊,一定会发出轻蔑的嘲笑吧。

“我大荆国君并不排斥外来信仰,也从未有过打压之举,奉教不在荆国通行,并非国家禁绝之故,而是教义本身与荆国民间信仰有悖,荆国北部有不少传教士,也从来没推广成功过,你们那一套在荆国水土不服。”

“奉神”无视了她话语中的讽刺,淡然道:“既然如此,让我的神像立在荆国,对你们也是百利无一害,至少当你答应我后,无论以后教义是否顺利传播,我都会退兵的。”

前桥摇头道:“我只是储君,不是国君,做不得这个主,你的条件我也接受不来。”

“先别急着拒绝,我还能帮你达成心愿。”

前桥不屑道:“哦?我有什么心愿?”

“回去。”

“奉神”望着前桥,吐出这两个字,让前桥愣在当场。

“我能帮你回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5.

“回哪去?”赵熙衡听着她们的对话,完全云里雾里,而且他如何也不肯承认面前的就是自己信奉的神明,抱着手臂不耐烦道,“能不能别装神弄鬼了?用这些鬼话糊弄谁呢?”

“去岁八月,你在敏都奉阴婆神庙向我祈愿荆国之行顺利,想在大婚前夕找时为荆国公主的魏留仙重拾旧情,拒绝荆国国君安排的联姻,转嫁入公主府为公卿。”

“奉神”冷冷地开口,说出的话竟让赵熙衡血脉逆流,双拳也不由得握紧。

“你和先太子多年筹谋,只看朝夕,你心中没底,想我赠你一物保佑顺利,若不成功,也要荆国公主心中放着旧情,也放着你。”

虽然早和前桥因此事不欢而散,可当着众人面前被揭底过去的阴谋,还是头一次。赵熙衡忿忿地瞪着面前“奉神”,荆国同僚的目光简直要把他灼焦,他铁青着脸道:“那些都过去了。”

“过不过去是你的事,总之手环就是那时我赠予你的。你的心愿达成了,二殿下,纵然没成为公卿,她也因此离不开你。你们如今站在一块,还觉得我是‘装神弄鬼’吗?”

赵熙衡被噎得说不出话,面色凝重道:“你旧事重提,就是想让我们心生嫌隙……”前桥不耐烦地将他打断:“行了,你闭上嘴吧。”

把柄一大堆的人,嫌隙还用得着“生”吗?光是把曾经做过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一遍,赵熙衡就已经羞愧到恨不得速死当场了。

前桥琢磨着那句“回去”的意思,发现“奉神”正看着自己,于是对严珂等人道:“所有人先回避一下,我想单独和它谈谈。”

0170 170.合理存在的偶然

1.

严珂等人并不放心将前桥独自留下,但她执意要求无人在场。不仅是荆人,连随“奉神”而来的老月豺一行都被赶出了帐篷。

清场后前桥才接着问它:“你所说的‘回去’,是什么意思?”

“你并非此世中人,我可助你回到原世,过你自己的人生。此间结局,皆已写定,改变亦是妄想。”

这几句话说得前桥沉默,心中暗暗惊讶。“奉神”到底什么来头?竟知道她不是魏留仙本人?又说“皆已写定”,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它还知道原作的结局吗?

可是原作结局什么样,连前桥自己都不清楚,诱荷那个不负责任的作者“预言”了许多天灾人祸,唯独关于主角的剧情一丁点儿也不说。想到世上恐怕只有诱荷知道故事的走向,她突然尝试着唤道:“诱荷?”

然而“奉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不对,它怎么可能是诱荷?自己真是糊涂了。

她转而问道:“你想用什么方法送我回去?”

“奉神”道:“我是神明,自有神明的办法。”

“说来听听嘛,”前桥道,“虽然操控活死人很厉害,但我不确定你有将我送回原世界的本事。不如这样吧,你从我的原世界再带一样东西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奉神”轻轻摇着头,对她的挑衅付以极强的耐心。

“神力无法由此而证,也绝非你要什么就给什么的把戏。你的原世与现世,形同天幕上的两颗星辰,它们会闪耀在临近之处,却永远不会相合,失去肉体禁锢的灵魂则化作风,从一颗星吹到另一颗。我能给你这股化成风的力量,让你的灵魂飘往彼端世界,却无法将你有形的实体带走。

“正如你来到此处,不是带着你的身体,而是占用了魏留仙的肉身一样,我也没法将你原世中的有形之物带到此世之中,听明白了吗?”

前桥能明白才怪。如果它不能带走有形体,那手环怎么解释?明明当初应赵熙衡所求,将来自现代社会的手环送给了他,现在又说自己没法带走有形体,这不是矛盾吗?

况且它解释了一通,还是证明不了有将她送回原世界的能力,未免被骗,前桥打算刨根问底:“那手环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奉神”道:“你所谓的‘手环’乃神造之物,是一种法器,它的存在并不来自时空转换,而是从无到有的创造。”

“哦……”前桥似有所悟,心中怀疑渐渐有了方向。面前的“奉神”连手环是跟随她从现代社会穿越来的东西都不知道?手环壁纸是她自己选的,每道划痕都来自她曾经的不小心,这才不是凭空创造,就是她原本的那只手环。

而这位“神明”先说带不走形体,又解释不了手环的产生,何其古怪。前桥为让它暴露更多破绽,暂且对质疑按捺不表,假意斟酌了一番。

“如果你真能送我回去,我倒是可以考虑,但你为何想成为荆国的神明呢?你不是已经有两个国家的信徒了吗?”

“神明的力量来自信仰,徒众当然越多越好,况且荆国也需要我,你虽是个半路出家的皇储,应该也能看出,神权和王权是相辅相成的。为君者虽是天下之主,却无法兼顾所有子民生计,那些未被满足的需求,就要用信仰填补。

“让贫困者认为活着仍有希望,让失败者认为厄运不会相伴一生,让自私者为善,让好战者息心……神明是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盯着信徒的一言一行,压抑其心中污秽的冲动。像荆国这样的国家,是需要强大的神明辅助统治的。”

前桥皱眉道:“可是我怎么听说,你的眷顾是需要‘诚意’交换的?兴人谋求个人利益,甚至将他人的性命用做献祭筹码,这难道也是压抑冲动吗?我怎么觉着是诱惑呢?

“就拿祭司来说吧,把自己完全奉献给你,获得不灭的身体,可纵然残缺也要一直忍受痛苦,岂是希望永生不灭的初衷?你的祭司过得挺惨的,有个人浑身上下只剩一根屌了,还坚持声称‘奉阴婆’不会把祭司派上战场当敢死队呢。”

她看不到“奉神”帽子下的表情,却能听出它话语里的无动于衷。

“信徒对神明的理解总是与神存在一定隔阂,如何理解神力、运用神力,往往因人而异。我从未要求他们做这些事,这是他们自己的领悟,未必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