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易容师施克戎发挥其锦上添花之用,拿了根筷子在灶火中烧热,逮住离他最近的成璧,道了句“别动”。

成璧听话,不去擅动,那热筷子沿他的头发向上攀爬,把黑长直烫出几个急转弯,顺滑发质肉眼可见地毛躁枯焦,甚至有一股臭味随白烟升腾,惹得前桥不住掩鼻。

等等……这是做什么?易容归易容,不能祸害人啊!施克戎是不是和成璧有矛盾,借机公报私仇呢?

她欲喝止“暴行”,可余人见状纷纷点头称赞:“这样一来,的确更像兴人了!施大侠果真好手段!”

“……”前桥的话咽了回去。在黑兴之路上,她的段位永远差荆国土著一大截。

冰清玉洁的小郎君转眼变成爆炸头玉米须,看得前桥直嫌弃,亏他们夸得出来。

众人不知她惋惜,反而各个手握筷子,自行烫头。直烫得臭烘烘、乱糟糟,扔到兴国街上足以大隐于市,拿个破碗就能无缝衔接“数来宝”。如此狼狈,还兴奋道:“这下完全和他们看不出差别了!”

施克戎手持冒火星的筷子,想将“烫头运动”惠及两位女子。前桥连连摆手道:“我们不用,我们不用!兴国女子不丑来着!”桃蕊也点头不迭,遂逃过一劫。

于是只剩施克戎自己还维持原貌,大家用灼热的目光将他注视,期待烫头发明者有难同当。可施克戎将筷子放下,打一盆水加入药粉,淡定地开始洗脸,直卸出一盆污水,将原貌露出。

众人恍然大悟,他的脸本是依据前桥的原画泥塑,只需洗净易容,完完全全就是另一副面孔,根本无需做顶上功夫。

众玉米须代价惨重,高呼“上当”,前桥也不知该夸他们执行力高,还是该嫌弃他们造型辣眼,索性装睁眼瞎。令宁生和张策回到街口警戒,余下之人拆成体量较小的几组,分批次离开。

2.

随着选秀开始,候选女子住进宫中等待遴选,敏都客栈不再一房难求。施克戎跑前跑后,在半个时辰内为众人安排好新住处,回去见前桥时,她和桃蕊已换上平民女装,手中拎着买菜的竹篮,俨然敏都女儿之态。

施克戎道:“这条街上还没有搜寻者,公卿和庶卿已住进旺福楼,罗公子和江公子在兴安客栈等候,属下这就送家主过去。”

三人即将动身离开,就在此时,宁生带着张策慌忙跑回,一进门就急道:“奴看官兵突然往这里来了!”

已成功撤退大半人马,前桥还算镇定:“别慌,你和张策先走,去旺福楼同庶卿他们汇合。”

宁生道:“家主先走,奴们殿后!”

“听话,咱们不便同时行动,你俩先走,我们随后就来。”前桥道,“我扮成这样,应与画像上有一定差别,不会被轻易认出的。”

宁张两人只得听命离去,前桥匆匆辞别老妇,带着施克戎和桃蕊出门,刚转至街上,就目睹一队身穿铠甲之人被百姓带领,往她们来的巷子口走去。

那带路的百姓前桥认得,正是前几日找过自己的奉阴婆信徒之一。好在撤退及时,若真在那小巷子里碰了面,四周没有退路,简直插翅难飞。

旺福楼与兴安客栈在一条街上的斜对位置,距离她们不算远,前桥跟在宁生身后二十多米的位置,与他同向行进。走了大概半程,原本秩序井然的街道突然闯入几组搜捕者,手拿画像拦截路人盘问,前桥眼睁睁地看他们揪住了前方的宁生和张策,好在货不对板,有惊无险。张、宁二人被抬手放行,看得前桥紧张不已。

桃蕊小声道:“家主,奴去看看他们手中的画,若当真不像,咱们也垂了头闯过去。”

“还是由属下去吧。”施克戎道。

他的本貌几乎不外露,的确更适合打探消息,不一会儿就回禀道:“那图画简洁,细节不多,可乍看仍有相似之处,您倒不如粘上假髭须,干脆扮做男装了。”

他后悔得太迟,现在无论烫成玉米须还是贴胡子,都错失良机,前桥为求保险,只好避其锋芒,往反向走去。

搜捕者都是集体行动,绕开重点排查区域,走出两条街后,果然就没有穿着铠甲手拿画像的人了。她松了口气。等客栈附近搜查完毕,还可以悄悄转回,暂时无家可归也不算太糟。

如此安慰着自己,却见前方不远处的商店大门一开,两名身着铠甲者如同刷新的地图怪一样突兀走出,手拿画像,直奔她们而来。

怎么还有人不服从组织擅自行动啊!

前桥心中叫苦不迭,立即四处寻找藏身处。对街正有三辆载货牛车缓缓驶过,其后跟着顶四人抬的小轿,成为离她最近的掩体。

没有犹豫的工夫,前桥快走几步跟上轿子,利用盲区卡住搜寻者的视野。施克戎和桃蕊也配合默契,留在附近,以吸引敌人注意力,趁着被盘问的机会,施克戎尽力周旋着。

前桥则跟着轿子亦步亦趋,将胸腔里跳动的鼓点缓缓呼出,好在有桃蕊和施克戎,让她上演一场壁虎断尾,可还没走出几步,抬头看见的景象就气得她几乎背过气路口竟聚集了一队人,将第一辆运货牛车拦下,对照画像挨个排查随车人员,身后两辆畜力车也因此迫停,哞哞牛叫响彻街道。

她身旁的小轿见路堵了,决定往路边绕行。这下前桥困在当中,进退不得,眼看盘查牛车的搜捕者逐渐逼近,施克戎和桃蕊也要拖延不住,正当她走投无路时,身旁传来一阵细微声响。

帘布边缘露出一截洁白手指,接着一张小巧面庞探出,向拥堵处张望。不可避免地,她首先看到了轿外的前桥。

四目相对间,那人微张双唇,露出一对儿兔牙。

“钱姑娘?”她不确定道,“……是你吗?”

卯卯?!

敏都真小,前桥来不及感慨,赶紧做扒车状:“快让我上去!”

3.

卯卯下令落轿,令前桥坐到身旁,这动作不可谓不明目张胆,两路搜捕者都停下动作,向轿子看去。

前桥听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紧张道:“他们是来找我麻烦的!”

“你坐好,别讲话。”

卯卯来不及解释,令前桥坐在身旁,接着外面就传来几声严厉的呵斥。前桥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搜捕者被那呵斥声吓住,轿子居然就这么重新抬起,往前走去,一路畅行无阻,将牛车也甩在后头。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胸口压着的这口气倒是能喘出来了。卯卯笑道:“你又去惩恶扬善了?这次惹了麻烦吗?我看那似乎不是官兵,是谁家的私卫?”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总之是得罪了瘟神,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让我遇上了你。”前桥抬起轿帘一角,看到街上仍旧散落盘查之人,皱眉道,“我恐怕一时半会儿都走不了了,借你这免检的轿子避一避。”

“可以,你要去哪?我送你去吧。”

前桥摇头道:“我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正被他们围着,等人走了,我才好回去。”

卯卯思索一番,建议道:“既然这样,不如你先同我回家?我派人看着你住所附近,若没了布防,就将你送回去吧。”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除她之外,余人已躲藏好,目前还算安全,只要她不被抓,他们也不会暴露。

卯卯热情而期待地看着前桥,见她点头答允,顿时喜不自胜,唤轿夫往家走去,途中还道:“上次同你分别后,我时而后悔没以主人之礼招待你,这回可叫我找到机会啦。”

轿子晃晃悠悠走了挺久,前桥看不到轿外,不免有些转向。她自己也晕乎乎的卯卯大名叫什么,家在何处,怎么就会说一口地道的荆语?这些自己一概不知,竟然就要去她家避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