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阎东的朋友吗?这里是沪市第二医院急诊科,你朋友阎东胃出血被送来我们医院抢救,情况危急,尽快联系他家属过来签字。”
祁卫不记得自己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觉得浑身发冷,血液倒流。
“阎东...东东...”
东东tc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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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哲人的一生也不会不犯错,人要在正确与坎坷中颠簸前行,会到达极乐和谷底,对于祁卫来说,这是他过往二十九年的人生中最无助、恐慌的一刻。
拿着电话的手在抖,几秒说不出话来,情绪梗在喉咙口,如果这一刻祁卫有所依靠的话,他一定下一秒就瘫坐在地上,害怕,是那一刻唯一的感情。
他强迫着自己深呼吸,咬着牙要自己冷静,他开始翻看手机联系人列表,在脑海里一遍一遍搜索可能存在的,与阎东相关的人物,他手指颤抖着敲击着杨凯文的名字,这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与阎东相识,且人在沪市的。
能去救阎东命的人。
他拨打着电话,但那头一遍两遍都没有接通,祁卫骂了一句脏话,内心的不安到达了极点,办公桌旁的垃圾桶被一脚踹飞了,纸团散落一地,铁质的篓子撞在墙壁上发出嘭地一声,办公室外还在加班地同事扒着门偷看他,见到祁卫的神色,小声地问了一句怎么了,祁卫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谢天谢地,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回应。
“喂?祁卫?”杨凯文正从酒吧跑出来,他被朋友拉来新开地酒吧捧场,硬是滴酒未沾,还等着去接阎东回家,这会儿却等来祁卫的电话,祁卫和他绝不是通话的关系,估摸着是阎东喝多了直接打给祁卫了,淦啊...他图个什么啊?
但祁卫的话音一起,杨凯文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坏菜,出事了。
“杨凯文,你现在给阎东爸妈打电话,要快!最好直接开车去接他们,阎东在市一院,胃出血,急救,需要签字。”祁卫压抑着激烈的情绪,尽可能简短清晰地描述着状况,他手握成拳,每一个骨节都用力到发抖。
信息量巨大,杨凯文刚才酒吧震天响的音乐中出来,现在站在路边听这几句话像是在听书,他没反应过来,大脑和身子一样迟缓,他因冲击而沉默,那头祁卫始终听不见他的回应,急得忍不住喊他!
“杨凯文!你听见了吗?市一院,快点,求你了,快点,行吗?”祁卫的声音中满是恐惧,恐慌与哀求夹杂着,带着哭腔的暗哑声终于让杨凯文掌握状况,“艹...这帮孙子,我马上去接阎叔叔,你赶紧过来!”
杨凯文挂了电话,在声音切断之前祁卫听见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他短暂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摸了一把脸,早就泪湿一片了。
他今晚的状态不适合开车,一路上都在催促着司机师傅快一点,几次恨不得司机踩过红灯,“我说年轻人啊,你这样催催催,我们不是安全第一啊,你是要干嘛去啊?”师傅嘴上抱怨了几句,但脚上还是踩了油门,车速提了一些,祁卫坐在后座上,握着手机看着窗外。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着急,永远都是赶在最后才去车站,要迟到了才知道急急急,我见过太多你们这种了,我等下带你抄近路,不会误车的放心。”
要迟到了才知道急...祁卫抬起头看向后视镜,与司机师傅目光相接。
“师傅,我爱人在医院急救,沪市,我到那里最快也要两个小时,会迟吗?”祁卫像是失了心智突然地发问,倒让师傅哑口了,眼神闪躲地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的客人。
祁卫又坐回去,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着阎东过往的病例,第一次发病,病因,治疗时间,再到最近的症状和阎东的近况,他每敲打一字就像是在心头刻上一刀,等按下发送键将简讯传给杨凯文时,祁卫的眼眶全红了。
司机师傅瞥了他一眼,按下了后座的车窗,阵阵凉风吹进车内,“开窗吹吹风,清醒一点,你要忙的还多嘞。”
车子在午夜南城的马路疾速行驶着,祁卫到达车站时已经十一点五十分,他拉开车门下了车,脚沾地的瞬间,听见司机师傅说,“不会迟的,来得及。”
他没回应,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高铁站。
那一边在沪市简直是乱了天,杨凯文大半夜去叫阎家的门,惊得门口的报警器直响,阿姨裹着睡衣来给他开门,一见是杨家那小子简直要无语死了。“杨公子这么晚来什么事哟,太太先生都睡了啊。”阿姨嘟囔他,不紧不慢地往大门口走,那边杨凯文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张姨!你快点开门啊,阎东出事了!”
阎东上一次进医院是今年年初,因为胃病他瘦了十多斤,被出差回来的祁卫撞见,第二天就拉近了医院,全套检查,查出个胃炎来。他从小就不爱进医院,小时候感冒了,宁愿吃再苦的药,也不想来医院打针,烦那股消毒水味。
但现在,他沉浸在一种混沌的迷蒙中,偶然的一丝清醒让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身体昏沉又疼痛,觉得有些厌烦又委屈,还有些想念祁卫,想回家。
不远处的空间,阎家二老再一次和自己的儿子处在同一空间,却是在医院里,隔着几堵墙等待着儿子的抢救。阎父面色凝重,握着阎母的手安抚着她的情绪,阎母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泼辣人物,但现在却是最普通、最狼狈的模样,她嘴里一遍一遍地念着阎东的小名,子女与母亲的联系一向最为紧密,好像她多念几遍,阎东就能听到,早点从鬼门关回来。
但手术一直在进行着,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凌晨两点半,祁卫风尘仆仆地赶到市一院,脚步踉跄地跑到急救诊室这一层,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杨凯文,以及他并未正面接触的阎东的爸爸妈妈。
他放慢脚步,盯着急诊室的牌子,杨凯文最先注意到他,叹了一口气迎上去,和祁卫交代阎东的状况,祁卫仔细地听着,不断地点头,当杨凯文提到手术风险时,明显感觉到祁卫的紧张,杨凯文抬头看了他几眼,抬手拍了拍祁卫的肩膀。说完了阎东的病情,杨凯文开始劝祁卫先到别处等着,“这边阎东爸妈在,不用担心,要不...你先下楼等着,我怕老两口看见你情绪激动,再添乱。”杨凯文劝解着,祁卫只摇了摇头,他得在这儿,得看到阎东好好的出来。杨凯文回头查看着阎父阎母的状况,拉着祁卫的胳膊接着劝,杨凯文怕死了,这阎东因为他一句话来了沪市,搞进了急救室,转身再给阎东爸妈刺激出什么毛病,他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但祁卫很坚持,他摇着头越过杨凯文的身体,直直地站在急救室门口,看着那个红色的数字不断跳动,已经三个小时了,阎东还没出来,祁卫在脑海里不断地回想这几天的生活,不断地去想自己最后一通与阎东的电话,他在心里祈求着,“东东乖,快好起来。”
凌晨的医院空寂静默,响亮地一声耳光打破了这种沉寂。
阎母冲到祁卫面前,狠狠扇了祁卫一巴掌,她歇斯底里地哭闹着,失去了所有的矜贵与高傲,“都是你害了东东!都是你害了东东!”
没有人反抗,没有人拦截,没有人做些什么,或是劝慰什么。因为每一个人都默认着这个事实,是祁卫害了阎东。
是祁卫让阎东的生活一团糟,有机会躺在那件冰冷的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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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母扯着祁卫的衣服,把心中所有的无助、愤恨发泄在祁卫身上,哭喊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偶然经过的护士也放慢脚步朝这边看来,祁卫红着眼眶,任由阎母把情绪发泄在自己身上,右手扶着阎母因为失力不断下滑的身体。
如果阎母不排斥,他会选择抱抱她,他和她都是一样的,是这个世界上牵挂着阎东、最爱阎东的人,只是,不凑巧地站在了爱的对立面。
杨凯文走过去扶起阎母到一旁坐下,在她旁边不断安慰着,他一遍一遍说着会没事的,但谁都放心不下。手术在第四个小时结束了,医生走出手术室给出一句“手术很成功”的通知,五个字,轻飘飘的,但却足以慰藉所有的担忧。
阎父松了一口气,阎母止住了哭泣,踉跄地想要去看看自己躺在病床的儿子,杨凯文还算妥帖,扶着阎母过去隔着病房玻璃看了一眼,劝慰着阎家父母先去休息,阎母起先不愿意离开,但情绪的波动和身体的疲乏都让她招架不住,杨凯文带他们去附近的酒店住下了,临走前看了一眼祁卫,祁卫对着他点了点头,用口型说了句谢谢。
他感谢杨凯文对于阎家二老的照顾,即使这句谢谢轮不到他来讲,但照顾阎东的父母,理应有他一半的责任。
阎东的手术很成功,只是他最近迫害的厉害,手术中修修补补的小动作很多,才导致手术时间增长,祁卫在仔细听完医生的解释后才放下心来,在得到允许后,他走进了加护病房。月光清冷,阎东刚刚从冰冷的手术里的出来,脸色也像染上了寒霜,唇色发白,安静地睡着。
祁卫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轻轻握着阎东的手。就在他来沪市的路上,祁卫突然觉得这次他好像没办法把阎东从这里带走了,他看着阎东的样子,看阎东在孤寂月色下发白的肤色,祁卫把阎东带在身边,却没能照顾好他。
他握着阎东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过了一会儿,阎东冰凉的手染上热度,热泪像水迹流淌进阎东的指缝,祁卫亲了亲他的手心,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好像没有下一眼一样守了阎东整整一夜。
晨光初现时,祁卫终于从凳子上起身,他弯下腰,很轻很轻地亲吻阎东的嘴唇,然后起身离开了病房。
祁卫去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进去洗了澡,并把衣服送到前台清洗,三个小时候后又回到了医院,衣冠楚楚,虽然眼中布满血丝,但已然和昨晚的颓丧截然不同。
祁卫回到医院时,阎东已经醒了,他听见病房里传来的阎母的哭泣声,停下来脚步守在了门口,没有去打扰一家人的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