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1)

话音刚落,待客厅里响起一声非常轻的敲打声,轻到几乎没人注意,蓝文心却抬眼望向关海,神色复杂。

关海走到窗边,将窗帘一拉,笑道:“回暖了,我总觉得有鸟雀在我房檐筑巢,老是弄出些动静。”

程朗捏了捏鼻梁,疲惫地说:“我回家一趟,看看陶欢有没有回去。”

又是一声轻微的响声,像鸟啄木头的动静。

程朗起身与关海道别。

蓝文心不舒服地打量客厅里的几幅动物挂画,关海一向喜欢收藏动物装饰,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动物,奉神一样供着它们,试图复刻一版圣桑的《动物狂欢曲》。

但是十年过去了,他自己的动物狂欢系列里并没有多少完整曲目,圣桑最出名的作曲是《天鹅》,关海也有自己的《天鹅》,只是传播度远远不及前者。

蓝文心若有所思地捏手指,趁关海不注意,他微微侧身,对韩以恪说了两句悄悄话。

韩以恪眉头微蹙,按蓝文心的提醒去凝神静听。

声音从客厅里传出。

韩以恪与蓝文心面面相觑,蓝文心不出声,眼睛往右瞥,示意是从最右边的墙壁发出的声音。

客厅里有七幅挂画,最右边的那幅,画着只趴在地上的乌龟。

蓝文心的心怦怦乱跳,反复提醒韩以恪:“小韩,我害怕,你等一下务必保护我。”

韩以恪把右手伸进外套口袋,快步上前拦住程朗,与他低声耳语。

程朗目光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然后推开他肩膀走回客厅。他站在大厅中央快速扫视墙壁的动物油画,从左到右依次是:

狮子、黑驴、大象、袋鼠、母鸡、天鹅,最后是只小巧的乌龟。

程朗呼吸加重,冲上去欲摘下最右边的画框。

关海激动地拽住程朗的手,“喂,你做什么!”

程朗一把将他推开,关海趔趄几下,撞到钢琴架,他疼得弯起腰,见程朗粗鲁地拆下他挂在墙壁的乌龟挂画。

挂画从墙面脱落那一瞬,蓝文心屏住呼吸,双眼突然被一只大手捂住,遮挡了全部视野。

沉默的乌龟、一动不动的乌龟、被关海视为创作灵感之一的乌龟,在这幢房子里有两只,一只摆在关海的神龛上日日瞻仰,另一只则藏匿在挂画后供他玩赏。乌龟没有声带,尖叫也只是徒劳,活动仅能四肢着地,像狗一样爬。

关海坚信,只有掌控好自己的灵感缪斯,缪斯才会反哺他灵感。

无论是人还是神,在痛苦中挣扎才能展露出易碎的美感。因此,陶欢的四肢被铁链缠绕,捆住手脚的链条相接,他蜷缩成乌龟的形态被困在墙体内,等关海在夜深人静时开始作曲了,挂画移开,墙内的“乌龟”才得以吸取新鲜空气。

程朗怔怔地看着墙内的光景,心脏像墙体般被挖空了一块,他咬紧牙关,突然转身向关海的下巴挥拳

砰的一声闷响!听起来像骨头碎裂的声音,第二拳、第三拳,接连落到关海身上,从血肉里滋长的愤怒,又一拳拳地打了回去,直至血肉模糊。

关海怒斥他无理取闹,程朗一拳砸向他鼻子,手上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关海的鼻血。他边挥拳边骂,我跟你讲道理,我跟你讲道理,你算老几,操你爹的!

蓝文心看不到眼前的情况,只觉得心跳像拳头一样暴动,每拳都像落在脉搏上,打到心脏扑通扑通的,他流着冷汗小声问:“真是陶欢吗?”

韩以恪用手心贴紧他双眼代替回答。

渐渐地,韩以恪感受到掌心一片濡湿,有液体沿着掌纹流下,逐渐湿润了他的整只手掌,而蓝文心仍是紧紧攥住他另一只手,不言不语,用力到手指骨节泛白。

韩以恪调转了蓝文心的方向,让他背对打斗场面。

眼看关海鼻青眼肿,将要吐舌气绝,韩以恪用不大不小的声量说:“程朗,先带陶欢走,万一他身上有伤。”

程朗的拳头蓦地停在半空,他粗喘着从地上爬起来,脱掉外套裹好陶欢,临走前踢了一脚关海的小腿。

韩以恪放下手,顺带抹掉蓝文心脸上的泪痕,“蓝文心,你跟程朗一起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

他轻轻推了一下蓝文心的背。

蓝文心丢魂似的往外走,不敢回头看关海的惨状,只见程朗抱着陶欢经过他,陶欢被他的外套遮得严严实实,蓝文心只看得到程朗带血的双手。

韩以恪等他们出了门口,才跨过关海的身体,径直来到墙上那面画着天鹅的挂画前。

纯白的天鹅浮游在水面,弯低颈项,似在饮水,也像看着水面自顾自怜。

韩以恪很希望这幅画仅仅是一幅画这么简单。

他扯落画框,打开嵌在墙面的暗格门

这个格间空无一物。

韩以恪心头一松,下一秒,就看见画框背后夹着一张相片,一架三角钢琴占据了半张画面。

钢琴前坐着一个男生,男生怯生生地看着镜头。

韩以恪目光往下移。

放在琴键上的那双手,手腕戴着一副黑色手铐。

这张脸他见过,是他17岁时遇见的蓝文心,脸颊还有点婴儿肥,后来蓝文心以绝食的方式抗拒练琴,离开关海家的时候,脸颊肉已经消失了。

“学琴的人,要对钢琴抱着献祭一样的决心,我没错。”关海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地说。

韩以恪凝视这张老旧的照片许久,将一直插在兜里的右手抽出来一把格洛克17,手枪枪眼对准了关海的脑袋。

关海微微一怔,抹掉鼻血,讥笑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玩玩具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