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番外五
管家日记
我是施宅的管家。我在这栋别墅里已经工作了十几年,从低等男仆做起,识字,学习礼仪,从师,终于当上了管家。我今年三十八岁,人生已过泰半,见过炮弹碎片像是被压碎的西瓜一样四溅,见过道路上的坦克车辙上留下的斑斑血迹,见过路旁乞讨的断肢的小孩儿,我也见过希望、爱情和明天。我希望有所记录,我的生命太渺小孱弱,唯有文字的记录可以挽留时间。
新历19年冬
我从未经历过这么寒冷的冬天。太冷了,柴火也少,煤气也变得很贵。听说前线战事吃紧,吃紧了许多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老百姓快活不下去了。我前天听厨娘阿秀说,面粉和米涨价了,原先能买一碗米的钱,现在只能买半碗。我们都不愿意出门,不是怕冷,只是怕看到街边饿殍,腐朽的枯叶一般落在路边。那才是更深刻的寒冷,更准确的隆冬。
但是那位Omega来了。他在寒冬中被装在马车里送来,像是暴风雪天气里的雪白礼物。我安排好了一切,Omega已经躺在了老爷的床上。他很安静,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不能看他的脸和身体,只能看到他漆黑的长发散在雪白的枕上。应该是个美人吧。
老爷回来了,我守在门口,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吆吆
房间里传来了动静,先是几句不咸不淡的问候,然后是混乱仓促的衣料摩擦声。刺啦一声。我的心不知为何也抖了一下,我知道,那位Omega身上的薄纱被撕开了。
然后一整晚,我都听到水声潺潺的交媾声,皮肉的撞击和抽打声,老爷亢奋的咒骂和低吼。我终于听到Omega的声音,他在哭,他的声音低柔沙哑,喘息和哭叫都像是深海里传来的咒唱。
我不停地在胸前画十字,向主祈祷着,原宥吧,这强者对弱者 的吞噬。
那哭声骤然间被撕裂了,猛然断开,像是被扼住了咽喉。
主啊,这是对的吗?
天亮时,我去教堂的告解室求告,但是无人理会。
这个世界开始疯狂了。不,已经疯狂了很久。
今天天气难得放晴,Omega还是没有从房间里出来,茶饭一日日地送进去,膏药也一日日地性烈起来。他的哭声渐渐弱了,偶尔的两声啼哭,闷闷的,细细的,像是被捂在罐子里,时限一到,就会腐化。突然,一声尖媚的呻吟,刺破了一门之隔的房间的死寂,随后似春水潺潺,似乎得趣,似乎淫聩,似乎放荡。
我知道了,在生死面前,Omega终于脱下了处子的羞涩,义无反顾地穿上了娼妇的老练。
我只能暗自算着,还有几个节日,燃几支蜡烛,挨过几个夜晚,才能迎来春天。
Omega是美人,毋庸置疑的大美人。他裹着厚厚的绒毯坐在沙发里,老爷似乎很宠爱他,喂他喝汤吃药。他的编号是136,老爷就叫他136,叫一声136,他就乖乖地张嘴衔住雪白的汤匙,老爷就笑起来,我猜他想到了某些淫秽情事。
过年的时候,施曳少爷回来了。但是他来得不巧,我看到他冲上楼去,路过了书房。唉,老爷和136正在里面。没一会儿,少爷拧着眉头,神色厌嫌地奔下楼,仿佛撞见什么恶心的事情。
他不愿意多留,回军队了。又是个冷清清的年。
新历20年夏
Omega已经怀孕了。他的怀孕在所有人意料之中,老爷简直是对他着了魔,虽年老发白,仍然吩咐厨房炖各种补药,喝完一碗,就会去Omega房里耍玩一通。
帝都的春天晴润,Omega有时候会下楼,到花园里走一走。我必须跟着伺候他,就跟在他身后。Omega穿着浅色春衫,柔和的衣摆在和风里缓缓摇曳,透明得像蜻蜓薄翠色的翅膀。他的肚子大了,走得很慢,也不说话,只是一个人沉默地绕着花园喷泉走。
我猜他可能只是不想回去。可是他也不可能走出这扇黑色的雕花铁门。
春天太短了,夏天紧紧咬着春的尾巴,被拖拽着进入时序。
Omega在楼上午睡,真是不敢相信,老爷竟然对孕期的Omega都那么爱不释手。
他醒了,眉眼倦倦的,照例要一碗冰镇的梅子汁。
我正要吩咐人给他端上去,院子里敞篷车开进来,车后插看面军旗,原来是施曳少爷回来了。我身旁的女佣们悄悄地躲在窗户的阴影里偷看,穿白色短袖衬衫的少爷脸上带着笑,懒洋洋地对着窗户笑了一下,大概是知道这群傻姑娘在看。
姑娘们捂着心口呜呜哇哇互相乱叫。毕竟少爷是那么地青春英俊,她们的生活里没有电影和画报,少爷的俊美成为她们少女的梦。
少爷跳下车,潇潇洒洒地跑到花园里,抱那只金毛大狗。
“请问我的梅子汁呢?”耳边突然传来Omega的声音,他竟然亲自下了楼。我正要去端,转身回来,看到Omega站在楼梯上,遥遥地望向窗户,窗户里有夏日阳光下的少爷。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好半天,转过脸来看着我,他是信任我的,因为我永远不会伤害他,甚至怜悯他。我知道他的杏眼里流露出怎样的情绪,疑惑,惊惶,还有不合时宜的心动。
他在问,这是谁?又在问,为什么不是他?
可怜的Omega,不该怀着丈夫的孩子,却对继子一见钟情。
罪与罚已经露出端倪。
他有时候会帮老爷熨烫衬衫,少爷在宅子里待了几天,他的衬衫混在老爷的衬衫里,Omega不知道。
少爷大声问:“我的那件白色玳瑁扣的衬衫在哪儿?”
Omega在房间里听到了,但是他没有立刻送下来,只是安静温柔地继续熨烫好那件衬衫,用雪白柔软的手指摸了摸衣领,仿佛触摸着谁的脖颈。
他抱着衬衫走下来,第一次和少爷说话:“你好,这是你的衬衫吗?我熨好了。”
少爷只是皱着眉头,有些烦躁地接过Omega双手递过的衬衫。
当天晚上,我就在他房间的垃圾桶里看到了这件衬衫。
Omega不再愿意出房门,房间外的每一个地方,都可能碰到少爷。他只是坐在窗边,给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织袜子和围兜。我在旁边帮他理线团,听到院子里传来少爷的笑声。他的手指抖了一下,血珠冒出来,他呆愣愣的,没有喊疼,只是问:“我是不是不该这样?”
天哪,这让我如何回答。
但或许是因为我没有回答他,他心里有了更深的芥蒂。我常常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厚重窗帘的阴影里,唱片机里放着柔柔的小调,他低着头,似乎在闭目听歌,又似乎睡着了。
这个夏天很快结束了,少爷也早早回了部队。
我看到Omega藏着那件白衬衫,就层层地裹在他自己的衣服里,然后挡住衣柜里悬挂的各色皮鞭。
新历20年冬
老爷在财政部当值,临近年关,愈发繁忙,已经有几天没有回家。Omega的孩子在秋天出生。不像老爷,也不像136,倒有些像施曳。
这也难怪,少爷和这个小少爷是兄弟。
Omega喜欢这个孩子。他依然哄着孩子,孩子很乖,几个月就会睡长觉。孩子睡下,Omega就在婴儿床边织毛衣。直到有一天,他把一双毛线手套交给我,黑色,针线很密,棉花很暖,他别扭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