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1)

天塌了,地灭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这么随着那孩子去吧,黄泉路上,有她这个娘陪着他。

就在她一心求死时,那人回来了,他跪在床边,拉着她的手,满脸泪水,一声声的对不起,让她对这世道又有了留恋。

对不起……

高贵的妇人此时的表情竟写满了嘲弄和痛恨。

原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第二年,她总算如愿生下了女儿,阿爹和叔叔也终于重新夺回了失去的一切,隔年,她又有了第二胎,大夫告诉她,这一胎是个儿子,儿子呢,她摸着肚子,想着腹中的这个,是不是就是当年离去的孩子,舍不得她,又回来了。

所有的美梦最终被那一个意外的小小发现毁灭,他的袍子,他的新衫无一不是她亲手做的,正是因此,那长袍上的花纹无论是如何的相象,她还是能够一眼看出不同。

冷眼瞧着他小心翼翼的将那长袍收入衣柜,坐到自己身边,摸着她的肚子,笑说着儿子的将来,她的心渐渐凝结成冰,再无一丝温度。

查,查到的一切,让她的心碎得再也拼不完整。

江南的绣娘,四岁的女儿。

金屋藏娇,她在家中苦苦守候,他竟在外头风流快活。

愤怒,除了愤怒再无其他。

不顾一切,挺着肚子亲自带着人,冲到那个小院,没有找到正主,却抓到了被独自留在家中的那个孩子。

看着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想到那个没能来到这世上的儿子,恨伴随着那一声声的雷,炸开了。

不能原谅,不可原谅,为了自己,为了那个无缘叫她一声娘的孩子。

她无情地看着家仆对那孩子推来打去,看着嬷嬷从家仆手中夺了棍打向那孩子的腿,看着那孩子在大雨中没有声息。

闭上眼,多年前的那一幕依旧难忘。

她一直记得丈夫走入小院后,看到自己时眼中的那份惊慌和心虚,更让她无法忘记的是那女人不顾一切,抱起孩子抬眼望向她时的深深怨恨。

也就是那一眼,让她觉得心惊,也让她重有了理智。

瞬间,她忘记了这女人就是她要找的那个勾引了自己男人的淫妇,在她眼中那只不过是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

手不自觉的护住了拢起的腹部,那失去孩子的痛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望着那个被抱在怀中,任母亲如何叫唤却全没反应的孩子,她怕了。

阻止了嬷嬷继续,带着人回了府,独自窝在房中,她说不出的滋味,那女人抱着孩子的那一幕却久久不法在眼前消失。

肚子里的孩子动了动。

只是一下,却打散了她的片刻心软。

抚着肚子,下定了决心

孩子,娘会保护你,娘不会让人破坏这一切,娘会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韩衢回到了府中,穿过前院,来到了小厅,看着那个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的女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么些年,除了在儿女面前,她会给对自己露出虚假的笑脸,在人后从不曾给过自己半分好脸色,人人都道他们夫妻和顺,相敬如宾,只有他自己知道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

“嫁衣送来了,你过过目吧。”冰凉的话,高高在上的语气,当年的温柔荡然无存。

强压下堵在胸中的郁气,依言走到嫁衣前,粗略看了看,点了点头:“很好。”

叶清文起身,缓步走到他的身边,“很好?只是很好吗?”声音很轻,却让韩衢心惊,“怎么,才过了这些年,这手工这针脚,你便认不出来了?也是,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注意到这些。”

这话一说,似联想到了什么,韩衢再次望向嫁衣,那栩栩如生的绣样,久远的记忆浮了上来,脸色顿时变得复杂,回过头,盯着身边这人,许久才说出一句:“你,你答应过,不动她们的。”

淡淡的看了看韩衢,叶清文眼底嘲意越发的深:“那你呢,你守了你的承诺没有?”

“怎么没有?”韩衢说的大声:“这些年,你在我身边插了多少眼线,我的一举一动,还有你不知的吗?”

“那,你注意晟家,究竟是为了圣意,还是别的?”

半退了一步,藏于袖中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好一会才重新开了口,语气软了几分:“既然你都清楚了,你也该知道,我并没有食言。”

“是吗?哪你怕什么。”叶清文指尖在嫁衣上来回,“婚期虽近,可这嫁衣毁去重做,还是来得及的。”

“你……你敢……。”韩衢脸色骤变。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叶清文丝毫不以为惧,怒极反笑:“我倒从不知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语梗喉中,韩衢看着这个被自己深深伤害的女人,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见他如此,叶清文冷哼,轻藐的扫了他一眼:“世间男儿皆薄幸,那小孽种倒是看得通透。”扔下话,懒得再多看这人一眼,高傲的抬着头,转身离去。

过了许久,韩衢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手轻轻托起嫁衣,这便是那孩子绣的吗?

想到她的遭遇,心头满是痛楚和内疚。

当年给她取名好儿,希望她这一生事事都好,却没想到,这无辜的孩子终究被她的父亲连累受苦。

他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亲戚对他不错,他也不曾受过白眼,平平安安长大,直到有一天,舅舅问他,可否愿意入赘叶家,虽是询问,但他有一种感觉,这事容不得他反对,叶家三代重臣,家大业大,攀上这门亲,对于舅舅这样一个与他们隔了几层关系的旁系是很重要的,点头答应,就当是报答多年的养育之恩。

虽是入赘,对于这门婚事,最初他还是很满意的,那位传说中的千金,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娇气,反而对他体贴照顾,他看着那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却对他笑的温柔的妻子,说不出的喜欢。

可时间久了,他便感觉到了压力,他从不知,在北方一个入赘的男子会受到这么多的白眼与嘲弄,妻子对他虽好,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面对的是长辈们一次又一次的语带双关,就连妻子身边那个嬷嬷也会时不时的出言警告,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一切是谁给的,这些都只为了告诉他一件事,决不要做任何对不起小姐的事,没有叶家的恩典,他一文不值。

刚开始他忍了,可时间久了,他开始烦开始怨,就连妻子的陪伴也成了让他无法忍受的桎梏。

不想留在这里,一心只想逃离。

找个借口,他独自回到了江南故居,重新呼吸到了久违的自由空气,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遇上霜儿是一个偶然,那总带着小家碧玉的羞涩,单纯善良的女子,吸引了他的魂,让他重新找到了年少时的那份悸动,存着私心,隐瞒了早已成亲的事实,等占有了她的身心后,才将真相说出,起初她是愤怒的,但终是敌不过他软语哄劝,何况这个世道女子未婚失了贞洁是难容于世的,两人温存快活的过着小日子,直到有一天家中来信,这信与往日不同,并非出他的发妻之手,这时他这才得知了家中的巨变。想起往日那些他粗略看完后就随手丢弃的信,再看看手中这一封,头一次,他对远方的那人有了愧疚。他必须回去,但他也无法扔下怀孕两月的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