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百花汤饼是将面片制成牡丹、芙蓉、芍药等花朵形状,调以颜色、施以味道,取‘百花之王’的雅趣。外面百姓人家的小娘子也吃这个庆贺生辰,只是不如药膳局做的精致。

他想起她是寤生女,生怕戳中她的痛处,不自觉放软了声气:“生在二月初一,所以叫懿奴?”

小娘子更害羞了,埋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真的不必大费周章,你陪我吃碗汤饼就很好了。”

“礼还是要送的,上次送你的发簪总也不见你戴,这次送一支更好的。”

殿下耳朵红了,嘴上仍不忘自辨:“并非我不想戴,实在不搭嘛。”

去年寒食节他从宫外买了一支喜鹊登梅的长簪赠她,造型精巧,质料却称不上顶尖,一年不到鎏金的簪身就开始褪色,戴在头上格外突兀。

此事说来尴尬,冯献灵眼珠一转,试图转移话题:“对了,你家今年可有人下场科考?”

“有也是远支。”他道,“虽说试卷不糊名,也不可能真的徇情舞弊,能不能中选还是看其文采。”

不少寒门士子抨击科举不糊名,总觉得是便宜了世族子弟,殊不知每次常举(即三年一科举)高门、寒门的中选人数都有一定比例,算是本朝不成文的潜规则。四海初平,天下初定,对普通百姓来说供儿郎读书仍是一项十分庞大的开支,县学、州学的老师也未必比士族多年传承讲解的更精到透彻,糊名制度就目前来说,弊大于利。

“若是任由门阀把持朝堂,岂不是回到了三国两晋?”殿下叹了口气,“再过十年,不,二十年,等我们年近不惑,差不多就可以推行糊名、全凭实力选士了。”

一十六岁生日还没过,居然就开始畅想‘年近不惑’了,郎君忍俊不禁:“是,届时家家闻鸡起舞,户户凿壁偷光,三岁小儿亦知孔孟,八旬老翁可解春秋。”

冯献灵被他逗笑,金镶白玉的葫芦耳坠晃个不停:“还有女子呢,天下女子皆识文断字,教书织布、当垆算账,再不会出现溺毙女婴、吃绝户之类的事啦。”

Q-0皇太女起居注良人

良人

今春多雨雪,上元当日不巧下了一场黄昏雨,百姓们游兴不减,沿街搭建起长棚,照旧熙熙攘攘的挤满了整座神都城。

殿下忙着准备科举事宜,又要核算军需、安排送嫁,一时分身乏术,实在不放心冯月婵一个人出宫看灯,只好将李同兆悄悄派了过去。

“不必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也不必与随扣扣号二三零二零六九四三零行的紫微军过多交涉,若要买什么、吃什么都由她去,只一条,决不允许安息王子与她接触。”

前线战况胶着,小勃律与周国联姻在即,鄯思归很可能会兵行险着。郡王女乃至亲王女都不足以令大食和突厥心生忌惮,唯有至尊亲女能做到这一点。

李司直是去年中秋随圣驾一道回宫的,短短数月间消瘦了不少,闻言叉手称喏:“末将领命。”

“不仅仅是王子本人,胡人、粟特人,一应可疑之人……”她还是不放心,“总之若有异常,速来报孤。”

李同兆用余光瞄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默默将头压的更低:“谨遵殿下吩咐。”

随着皇子出生,朝野内外暗流涌动。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至尊与太女之间不可挽回的裂开了一条缝隙。虽是被迫卷入,此时他已无法独善其身,或早或晚,必须在甘露殿与东宫中二择其一。

“去吧。”

当时无人料到,这个时刻会来的这么早。

二月初一,太女诞辰,至尊钦点左金吾将军李逊、检校礼部郎中元木兰为金山公主送嫁。如果说这个安排还能理解为文武共举,恩及宗室,以‘大婚一年仍无子息’为由直接赐进东宫的两名良人就不能不引人深思了。

刘咏思与刘安,具是前朝高祖后裔。

皇太女回东宫时神色十分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因此既不委屈也不愤怒,更衣时一派淡然的吩咐姚琚将人挪远一些。

“尽量别教他们出来走动。”

此二人一母同胞,长的一十八岁,幼的亦有十六,虽没见过真容,料想不会生的太差。

见她这副模样,太女妃暂时按下了胸中那点不舒服,轻声问道:“陛下是想?”

她叹着气倒进他怀里,语调毫无波:“陛下老了。”

元日落齿,病痛缠身,不断冒出的白发和皱纹提醒着她……青春易逝。她老了,她的女儿却正当年轻。皇室需要一个已经长成的储君安定民心,皇帝本人却无法不因储君的日渐强盛而警惕难安。

皇子太小,能不能长大还是两说;庶公主们一个顽劣不驯一个体弱多病,俱都抬不起来,她只能削弱她,削弱太女在朝堂和坊间的影响力。

‘无子’就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

“只要那两位刘君进了东宫,不论他们是因何而来,也不论我有没有宠爱他们,一顶色令智昏的帽子是逃不掉了,日后东宫所出的孩子亦会被怀疑血统纯正。”

哪怕是皇嗣,混有刘氏血脉就绝无可能继承大统。

姚琚亲了亲她的发顶,冯献灵仰头看他:“明日你收拾一间小佛堂出来,就比照着陈君那儿的规格好了,太女无子,你这个太女妃敢不愧悔交加、斋戒三月?”

他知道她是想将他摘出事外,自己示弱总好过圣人问责,顿时浑身一暖:“……那你呢?”

“政务繁重,我又人小力微,韬略手腕虽不及母皇万一,亦不敢不勤谨事君,哪有闲情逸致考虑子嗣之事?”

郎君捏捏她的耳垂,噗的笑出了声:“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冯献灵扑上去咬他的脸:“美人慎言!”

二月十八日申时,大小刘良人同时礼成,分别住进了竹林深处的福阳居与临华馆,当夜太女殿下因政事未完,无心享乐,直接宿在了明德殿。

清早姚琚听李高通禀,说两位刘君急着要来向他请安。

“不必了,”太女妃微微一笑,“就说本君潜心斋戒,令他们好自为之吧。”

盛事

李常侍退出殿外抹了把汗,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二位良人恕罪,妃君正做早课,恐怕无暇接见二位,请回吧。”

虽是意料之中,到底被拂了面子,刘咏思与刘安对视一眼,恭敬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妃君。”

冯瞾篡权后刘氏子孙被大肆屠戮,如今存活下来的不是血脉偏远就是及时倒戈,财势地位都大不如前。刘大郎与刘四郎自恃风

姿出众,在豪门贵胄中或许算不上什么人物,在区区姚氏面前却可以拿一拿昔日王孙的架子。

没想到太女妃压根儿不接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