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仪容不整、胸膛起伏,细碎的汗珠挂在眉毛和睫毛上,似一排晶莹剔透的珠帘。
“你……呼……胆大包天,”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点着他的胸膛跟他算总账,“竟敢自诩我师!”
皇太女的老师可都是正一品,魏晋以来得以位列三师三少者不超过五十人,儒家一直以‘帝王师’为最高目标,管你文采风流、举世闻名,抑或贵为宰辅、位极人臣,都不如教出一位天子受人敬仰。
郎君深知她只是害羞了,故意一本正经道:“殿下没听过吗,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一只手替她将粘在颊边的湿发别回耳后,“非是我占殿下便宜……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她体内还残留着他的精水,再度进入时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微一挺身就滑进去了。软肉敏感被他寸寸顶开,小娘子闷哼一声,又羞又气的抛出一句:“逆臣贼子,满嘴歪理!”
他忍着笑箍紧她的大腿,缓缓抽弄起来:“殿下稍安勿躁,学凫水须得十分耐心,这么急躁可不行……”
清早起床时浑身骨头酸疼,嗓子也哑的厉害,好在允娘等早有准备,知道她不能受风,连夜命人备下了润喉的汤药。冯献灵依稀记得自己是被如琢抱回寝室的,一早上都不敢与两位女史、承恩殿中的宫娥太监们对视,闷头用完早饭就逃也似的躲去了太极宫。
两个时辰后皇太女携三公主的课业本子、日常习字于甘露殿‘大发雷霆’的消息不胫而走,宜阳王、高阳王等旁支宗亲接到消息时,流言已传得有鼻子有眼。
“一进门就跪伏在地、失声痛哭,直骂说自己糊涂,不是陛下叫去看着妹妹,竟不知宗室狂妄至此,敢送不学无术之辈近侍公主左右。”
宜阳王眼皮直跳,他女儿虽未选在三公主身侧,却是二公主淮阳的伴读。淮阳行册封礼时恰逢陛下龙颜大悦,念他一向老实,女儿又是嫡出,随手赏了个县主。皇太女这句‘宗室狂妄’可是把他们一干人等都扫了进去……不学无术?此等评语若砸实了,王府的小娘子们还怎么说亲嫁人?
“东平王、广怀王那几个猪狗!管教女儿都不会!”宜阳王辈分小,与圣后、先帝的血缘也不够近,不是当年天下大乱,阿耶当机立断匡扶先帝登基,且捞不着这个郡王。
“王爷怨他们也是无用。”王妃出身元氏,与京兆尹元耀同族不同支,勉强能算是远亲,因其为人玲珑、长袖善舞,在神都贵妇圈里混的很开,消息一向灵通,“好端端的,一杆子将她支去弘文馆教书,心里如何能不埋怨?不过找人撒气罢了。”
大娘就跟在淮阳身边,宫中情势宜阳王还是知道一些的,闻言摇头:“那可是坐了六年储位的太女,至尊手把手教出来的,便是真的有怨,何至于那么沉不住气?”
“那依王爷的意思”
“别问我!我哪里知道!”三公主体弱多病,人尽皆知,她皇帝老娘都不敢狠拘着她读书,难道弘文馆的老酸儒、不知远到哪辈子的堂姐妹们就敢?小娘皮发的什么疯!
左右大娘已经是县主,余下的都不是她生的,王妃虽面露忧色,其实远不如宜阳王焦急。宜阳王在家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个圈,冷不丁道:“去把大娘给我叫过来。”
PO18皇太女起居注王府
王府
淮阳公主被放了三日大假,伴读们自然也休息在家,不一会儿宜阳王府的大娘子就施施然赶到了。她是王妃嫡出,年方十四,既是几个伴读中最年长的,也是其中爵位最高的(宗室女册封多在及笄之前,十二岁就获封县主的并不多见),平时在仙居殿里很有两分面子。
“阿耶万福,阿娘万福。”
圣后在位时一力促成‘冯刘合一’,冯家郎娶刘家女、冯家女为刘家妇,前朝好几位长公主都嫁给了近支宗室,譬如已故的前申王,其元配就因不敬天子被圣后赐死,改娶了太宗孙女巴陵长公主为妻。宜阳王一脉血统不够尊贵,又没什么过人的才华,一直没入圣后法眼,也就自然没轮上这样的‘好事’。他家女儿不似齐王、申王、陈王家的女眷,仍是典型的冯家人长相。
圣后十四入宫,因美貌得了个小名作媚娘;高宗登基后姐妹姨甥齐获宠,可知冯家人长的不坏。
这个大女儿宜阳王怎么看怎么满意,元家也出美人,王妃已是十分标志,大娘身为宗室贵女,气韵风华更胜一筹。
“倒没听说什么新鲜事,不过中秋节前同李家妹子拌了两句嘴。”李降儿虽是先帝血脉,毕竟不姓冯,碍着长广王的面子,刚进宫时淮阳还对她另眼相待,时日一长就懒得搭理了。
要冯大娘子说,李降儿也是糊涂,人家贵为公主,荣华富贵一世不愁,要那么学富五车做什么?她好不好,自有她阿娘阿姐管教,哪轮的上她们这些陪读多嘴?
“长广王?”宜阳王略一沉吟,“长广王府的三娘子同淮阳不睦?”
大娘垂目细思片刻,笑道:“倒也称不上不睦,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她总记得给殿下捎一份,我们这些同宗姐妹倒教她比下去了。不过李娘子也有一点不好,总爱挑殿下的刺,阿耶不知殿下的脾性,皇太女管着她还要恼呢,何况李家妹子。”
长广王府坐落在尚善坊,洛河南岸,又毗邻定鼎门大街,一向是寸土寸金、豪宅林立的好地方。李逊归家时李降儿正在房中小憩,冷不丁听见他进门,手忙脚乱的将桌上几颗翡翠珠子一股脑拢进怀里。李阳冰奇道:“小时候就不喜欢弹珠子,怎么这会儿想起来玩了?”
不知是不是闷着了,小娘子满面绯红:“你又从哪里回来?今日倒早。”
去打探诸王府奴子、太常寺声人昨日可有出城的话自然不能说,阿耶行事谨慎,最不喜欢他跟皇家扯上关系。是以郎君笑了一声:“说好了带她去看斗鸡,昨天不是没看成吗。”
“说了多少遍那是公主!”李三娘忍不住尖叫,“不叫公主也该叫姑姑!”
做哥哥的难得被妹子噎住,好一会儿才呿道:“她比我还小,叫什么姑姑。”
“……”
“……”
无声对峙了一会儿,李逊又问:“听说金山县主下帖子找你了?”
宜阳王府的大娘子封号金山,李降儿点头:“约我出门逛街,不过我、我今日身上不爽,就没高兴去。”
皇太女提议设立女学的消息早已流出宫城,听说至尊大有应允之意明年多半要用兵,否则回宫这么久,早该召见安息王子,替他封爵开府了。宗室绵延数十年,冯刘两家旁支众多,此时能省一点是一点。
女学虽是好事(多少旁支庶支家里穷的只剩爵位,儿子且上不起学呢,何况女儿),却很有些示威于宗亲的意思,他以为妹妹因此心生不满,反倒不好安慰,只拍了拍她的脑袋:“不去就不去吧,凭我们降儿的文采,一个乡君还不是手到擒来。”
“阿兄……”指间的翡翠珠子泠泠生光,李降儿鼓起勇气,轻声问他,“他们说太女殿下设女学不是为了给公主拣选近侍,而是而是为了和亲安息选拔宗女,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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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
“噗咳咳咳,选拔宗女?”冯献灵放下茶盏,没忍住笑出了声,“为了他?”
冯家女儿是谁都能挑三拣四的么?不说鄯思归仅是亡国公子,能不能复国尚在两可之间,就说安息弹丸之地,举国人口加起来还没有关内道一道的人多,为他选拔宗女?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当年吐蕃遣使求娶公主,那样声势浩大、软硬兼施,也没谁敢对和亲人选数短论长,她就是嫁个年过五旬、貌若无盐的老宫娥给他,鄯思归敢不感恩戴德、跪谢领旨?
“就是随口一说嘛,”冯月婵揪着衣摆嘟囔,“宜阳王、高阳王他们都多少年不上朝了?猜错也情有可原啊。”
谁家耶娘情愿送女儿和亲?别看吐蕃现在又给文成公主立庙列传、又尊她为‘甲木萨’的(意为汉人的女菩萨),当年公主嫁过去时可是连厨下、织工都得自备妥当。蛮夷再怎么开化,毕竟不同于中原,几个月不洗头沐浴、好几年吃不上粟米五谷……光是想一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那厢皇太女更衣完毕,哂笑道:“也罢。”教他们紧张紧张也好,省的又闹出什么别的乱子来。
“阿姐,”秋老虎扰人,淮阳刚从宫外回来,衣裳晒得皱皱巴巴,发髻也不如临出门时光鲜平整,唯有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四处乱转:“母皇真的答应”
天家子孙,有些事无师自通。别说她已年满十二,不再是天真懵懂的小孩子,就是真的三岁幼童也不会对宫中风向一无所知。她都能感知到阿娘与阿姐之间的暗涌,何况旁人?早上去甘露殿谢恩时(中秋是她的诞辰,昨日女皇夫妻照例赏了不少东西)至尊仍面色不善,留她用了碗茶就不耐多陪,回去仙居殿后公主胆战了好久,还以为母皇会狠狠再下一次东宫的面子。
冯献灵眼皮轻跳,什么时候元元改了口,私底下不再称母亲为‘阿娘’了?她清了清嗓子,有意将事情往轻描淡写里说:“于国于家此事都利大于弊,为什么不答应?”
与传闻中的‘大发雷霆’截然相反,早起去甘露殿请安时冯献灵谦卑的几乎没五体投地。作为女儿,她与冯令仪相处了近十五年;作为臣子,二人共事亦有六年之久她自认很了解她。此时表现的越惶恐、越谦恭,来日至尊醒过神来,就会越心软、越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