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雾漫过城墙时,玉门关的校场上,八百老兵已列队完毕,他们的目光落在陈司屿腰间的枣木棍上,仿佛看到了当年那面写着“司”字的战旗重新扬起。
而此刻的长安城中,姜严正对着未央宫的鎏金穹顶把玩玉佩,丝毫不知,千里之外的边疆,一场足以颠覆王朝的风暴,正以一根枣木棍为火种,悄然点燃。
第19章
长安的金銮殿外,鎏金铜鹤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将十一周年登基大典的喜庆气氛熏得发烫。
姜严身着十二章纹金丝龙袍,腰间玉带被凸起的肚腹绷得几乎断裂,在太监的搀扶下往天坛台阶挪动时,绣着日月星辰的袖口扫过烛台,险些引燃供桌上的黄表纸。
祭天仪式在磕磕绊绊中勉强完成。
姜严擦着额头的冷汗接过“减税诏书”,却在展开时愣住――竹简上的字迹被水洇开,“减”字糊成一团墨渍,倒像是“加”字被粗暴涂改过。
他余光瞥见台下百姓捧着的花篮里,竟露出半个黑黢的窝头,与金丝楠木托盘上的玉盘珍馐形成刺目对比。
“这是何意?”姜严怒视礼部尚书,却见对方浑身发抖,额角沁出冷汗。
原来陈司屿早命人混入献瑞队伍,用掺着麦麸的窝头替换了雕花糕点,花篮底部还藏着传单,上面用炭笔写着“苛政猛于虎”。
百姓中忽然有人咳嗽,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如潮水般蔓延――那是陈司屿安排的流民,故意在大典上展示因饥饿导致的痨病。姜严脸色铁青,正要发作,城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报――”探马跌跌撞撞闯入天坛,甲胄上溅着血泥,“潼关已破!反贼打着‘清君侧’旗号,正往长安杀来!”
群臣哗然。
姜严手中的诏书竹简“啪嗒”落地,他忽然想起三日前亲信传回的“丁乾暴毙”消息,此刻却如五雷轰顶――原来丁乾的死讯是饵,真正的杀招是陈司屿披着他的战甲,率三万精兵绕道子午谷!
“不可能!”姜严踉跄着扶住石柱,“子午谷道路险峻,除非……”
“除非有人熟知当年北伐路线。”熟悉的声音从宫门方向传来。陈司屿勒着黑马立在朱雀门前,身上的战甲染着未干的血迹,正是丁乾生前最爱的玄铁鳞甲。
他抬手摘下头盔,露出额角新添的刀疤――那是三日前强攻潼关时留下的印记。
“姜严,你看看这旗帜。”他身后的将士齐刷刷举起“民为贵”大旗,黑色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与当年助姜严复国时的“严”字白旗形成刺目对比。
更令百官震悚的是,每一位士兵的甲胄上都烙着小小的“司”字,像是无数把利刃,直指金銮殿上的暴君。
姜严望着陈司屿身后漫山遍野的军队,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他们在乱军中初遇,少年眼中映着篝火,说要“为百姓打天下”。如今那人的眼中仍有火,却不再是为他而燃。
“陛下,反贼已到朱雀门!”御林军统领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姜严看着自己肥硕的双手,忽然发现掌心的茧子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养尊处优的软肉。
他踉跄着退入天坛,腰间的鎏金云纹玉佩硌得胸口生疼――那是陈司屿送他的登基礼物,如今却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城外,陈司屿抬手挥剑,指向鎏金琉璃瓦顶的皇宫。三万将士的呐喊声响彻云霄,惊飞了檐角的铜铃。
这一日,长安的天空飘起细雨,冲刷着城墙上“大夏万年”的鎏金大字,却冲不掉百姓眼底的期待――他们终于等到那个举着“民为贵”大旗的人,来终结这场长达十一年的苛政噩梦。
而此刻的姜严,正躲在天坛的供桌下,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雨声渐急,陈司屿的战马踏过积水,他摸了摸胸前的农学手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誓言沦为笑谈。
第20章
玄武门的铜钉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姜严被亲兵架着撞进门楼时,腰间玉带已松开大半,金丝龙袍拖在泥泞里,沾满马粪与呕吐物。
他喘着粗气抬头,却见陈司屿骑着黑马立在箭楼之下,手中枣木棍还滴着血,棍头缠着半块硬邦邦的麦饼,饼上的麸皮正簌簌掉落。
“司屿……”姜严的声音颤抖,不知是因恐惧还是愤怒,“你助我登上帝位,如今却要亲手毁掉?!”
陈司屿抬手将枣木棍掷在金砖上,木棍滚过姜严脚边,惊起一群蝼蚁。
棍身上“司”字刻痕里还嵌着泥土:“陛下可知道这根棍子?它来自青州农户王二牛,他去年冬天咳血而死,临终前攥着这根棍子,说‘给陈大人带句话,三斗税粮,实在缴不起’。”
他顿了顿,指节擦过棍头的麦饼,“这是洛阳孩童啃剩的半块饼,他们饿得啃墙皮,把手指头都咬出血――陛下的龙涎香,可曾飘过贫民窟的土墙?”
姜严脸色煞白,踉跄着指向身后的金銮殿:“乱世需用重典!待朕平定四方――”
“平定四方?”陈司屿突然打断,策马逼近,玄铁战甲在晨雾中泛起冷光,“你平定的是百姓的生路!当年你在战场上发的誓,‘若违仁政,愿受天诛地灭’,都喂了狗?”
城下突然传来轰鸣般的呐喊,“清君侧”的大旗漫过朱雀门,百姓们举着窝头、锄头,与士兵们并肩而行。
陈司屿抽出佩剑,剑锋挑起姜严的龙袍一角,金丝线在剑刃下寸寸崩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日不是我要反你,是天下百姓要反你!”
姜严踉跄后退,后腰撞上玄武门的铜柱,望着城下潮水般的军民,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陈司屿在乱军中递来的馒头,上面还沾着泥土。那时他们说要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如今他的掌心却连剑柄都握不稳。
“陛下,大势已去。”陈司屿翻身下马,身后士兵呈上一份卷边的税单,“这是从您国库抄出的账本,七成赋税都用在修宫殿、养歌姬。而百姓……”他声音低沉,“易子而食,路有饿殍。”
姜严瘫坐在地,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哭腔:“原来你早就想取而代之!什么‘清君侧’,不过是你想当新的皇帝!”
陈司屿沉默片刻,将佩剑插回腰间,转身指向朝阳初升的方向:“我要的不是皇位。”
他抬手摘下头盔,任由雨水冲刷脸庞,“我要的是让天下百姓,都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吃一口饱饭。”
城门轰然洞开,百姓们涌进皇宫,有人捧着野菜粥,有人举着破破烂烂的农具。
姜严看着他们眼中的怒火与期待,终于明白,自己早已不是他们心中的明君,而是陈司屿口中的“暴君”。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玄武门上的鎏金匾额。
陈司屿弯腰捡起半块麦饼,对着阳光举起,饼上的麸皮清晰可见:“这才是天下该有的样子――不是金砖玉瓦,而是百姓手中的粮,口中的食。”
姜严望着碎玉与麦饼,终于垂下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远处,“民为贵”的大旗在雨中猎猎作响,正如陈司屿眼中永不熄灭的火。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