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是三界内最高的自然法则,无论是谁,与之抗衡的下场都不会好。
“是战神来到冥界,为了能保住你的神魂,亲自将你送到轮回之境,并与天道做了一个交易。”
是什么交易,阎爷爷没有明说。
江听雨突然想起在人间这几个月看到过的第一句话,说人的大脑里存在一套自我保护机制,当一个人为了掩盖某段痛苦的回忆时,会对那段记忆进行美化甚至是篡改。
他不确定鬼的大脑里是否存在这样的机制,只是在他开始对记忆产生怀疑起,许多问题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美化记忆,而是在没法继续爱的情况下,用“恨”代替被抹去的爱,一直记住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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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冥界的时候,阎爷爷总是拿江听雨无可奈何,明明身为下一任冥神继承人,却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想,大概因为江听雨降生于黄泉水之中吧,那里架连着一座奈何桥,是人们投胎转世的必经之路。
走的人多了,黄泉水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人气”,最终造就了一个如此心性的江听雨。
故而上天给了他一个最难的情劫。
闻翟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偌大的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他的手下意识往旁边摸了摸,一片冰凉。
血染似的余晖挣扎着从窗帘的缝隙间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且黯淡的光影,当他收回手时,最后一点残阳也从地平线消失,房子里只剩下死寂和黑。
闻翟撑起身体坐起来,脑袋还有些昏沉,视线逐渐适应了这黑。他下床开了灯,手仍然放在开关上没有挪开,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茫然地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又许是他敏锐地意识到什么,不敢轻易有所动作,怕一动,某场镜花水月就搅散了。
维持这个姿势站了多久?他不记得了。任何一点声响都会在这过于安静的环境里被数倍放大,他只能听到自己有些乱了的呼吸,生出一种强烈的后怕。
闻翟的手按在了衣柜的柜门上,只要他轻轻一推,就能顺利打开,然而指关节却因用力握着木板而泛白,犹如手下挂了一块千斤重的铁,限制了他的行动,手背上的青筋也跟着凸起。
少顷,衣柜终于露出一道狭长的缝隙,闻翟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迅速合上。
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他又去了卫生间和书房,果不其然,那些成对的东西全都变得孤零零的,桌面上摆放着的相框也不翼而飞,连个印儿都没有留下,好像另一个人从未来过这里,从未生活过,从未在他生命里留下过一丝一毫痕迹,一切都只是他压力过大臆想出来的。
客厅传来一声咚的声响,闻翟快步走了出去,每跨出一步,心脏都重重地朝着胸膛撞击一下,直至看清眼前的情形,骤然冷却下来,能结出冰碴。
闻翟面无表情地给水缸里的甲鱼重新翻回面,下一秒,突然捂住双眼笑了出来,却无论是眼底还是唇边,都笑不达底。
第59章 对不起,我回来了。
江听雨是怎么离开的, 又要离开多久,闻翟一概不知。他只知道,江听雨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对方不想回来,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大四很快到来,闻翟依然是保研和考研两手抓, 最后在所有人意料之中获得了本校的保研资格,每天除了完成本科学业, 也开始学习研一的课程。
江听雨走的时候神魂肯定还未完全修复好,所以没有抹去凡人记忆的能力,以至于每一个和他认识的人, 在见到闻翟时都要问一句江听雨去了哪里。
闻翟其实在心底怨过, 怨江听雨走的时候居然懒到不肯多留个字条,还要他帮忙编造理由。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江听雨回来, 自己该向他收取什么作为报酬,以及如何惩罚他的不告而别。
当他,前提是他会回来。
明明他们……才刚在一起,连一次手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牵过。
冬天总是带着一种别样的冷峻,一年又一年,寒风如同一把把锐利的小刀,毫不留情地划过大街小巷。
闻翟脱掉一次性橡胶手套和白色实验服, 拿过椅子上的羽绒服外套穿上。今天的实验难度不大,就是持续时间长, 内容枯燥且重复, 要一直守着仪器, 让他有些心力交瘁,捏了捏发酸的山根后推开休息室的门, 离开实验大楼。
这三年来,他几乎将自己忙成了一个陀螺,不是做实验就是搞学业,每天都很累,但也充实成了一团棉絮,令他无力再分出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他就像是被时间推着往前走,没有可以停下来喘息歇一下的机会,当然,他也不想有那样的机会。
他已经不再盗梦了,甚至连做梦的次数一年下来都屈指可数。不过睡眠依然很浅,浅到能够知道昨晚是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有没有刮大风。
养在客厅水缸里的那只甲鱼非常不安分,总是想着越狱,好似要去寻找他的原主人,每晚都要闹出点声音,哪怕是隔着一扇门,闻翟也能知道听到它又给自己整翻了的动静。
闻翟不止一次想把它清蒸或是红烧了,反正江听雨最开始带它回来就是给他补身体的。
但一想到这是江听雨养了好几个月的,等到人回来,发现他吃掉了他养的宠物,大概会哭吧,说不定又会闹着要一个人搬出去住。
明明连照顾自己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闻翟还是头一回遇到笨成这样的人。
他想,他只是不希望后面再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哄人罢了,所以才代为江听雨继续照顾这只甲鱼,喂食、清洁、了解习性。
很奇怪的是,一只王八能够做出的表情其实比猫和狗还要少,又不会通过发出叫声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可闻翟就是能从它那只有两指宽的脑袋上看出嫌弃的表情,像是在记仇。
是了,它撞见过他在沙发上将江听雨吻得气儿都喘不顺,这一画面落在头脑简单的甲鱼眼里,就是赤裸裸地欺负。
闻翟不得不感叹一声果然宠随主人,都是一样的记仇,一样可恶得令人牙痒痒。闻翟试着给它提升伙食改善关系,没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还是在看见他时翻起一个白眼,随后挪着笨重的身子背过身去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闻翟觉得它给自己整翻纯属是活该,但又不得不伸手给它翻回去,否则就没有王八跟他同居了。
“第四十二次,等你第五十次再吵醒我睡觉,我就给你炖了。”
宅宅:=_=
事实上,这话闻翟在第三十二次、第二十二次、第十二次的时候也说过。
甲鱼转过身去,留给它的又是一个背影。
闻翟看得气笑:“和你原主人一样,没良心的。”
他很想再说一句“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来了”,但每次临到嘴边又咽进了肚子里,哪怕他知道不会有人听见。
日子一天天的飞快流逝,他带着一只养得越来越肥美的甲鱼,用忙碌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仿佛没有什么再能侵袭他的心境,就算是脖子上的平安扣和手机里的十五张照片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