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郡守府时，才听到儿子闷闷地说了一句。
“好吧，可是我不想在私塾进学。”
“为什么呀？软软，你跟娘说个由头，让娘也听听你的想法，好不好？”
崔盈察觉儿子情绪有些不对，柔声问道，可他只说了不想去私塾，便就不再吭声。
他虽只有四五岁，可主意却正着嘞。
“就是不想去私塾，娘。”
画九搂住她的脖子，就是不说个缘故出来，崔盈很怀疑他就是顽皮不爱上学，小孩子嘛，大多都这样，可她又忍不住想起平安，那孩子现下应是有十岁了吧，他倒是比画九听话乖巧许多。
这孩子跟个混世魔头一般。
“成吧，软软，先回府用膳，你祖母和小舅舅还等着呢，等那日你想同娘说为何不愿去私塾，为何要与同窗打架了，再说吧，但是你说之前，你还是得去私塾进学，除了休沐日。”
关于上学这个事，崔盈很是强硬，她儿子已然没有强硬的家世，若是自个还是个立不起来的，将来又该怎么办？唉……
不过崔画九听见明日还是得去私塾，有些不高兴，到了郡守府，便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软软！”
崔盈在后头喊了好几声，他就是不回头，崔盈也觉心累，软软究竟在想什么？
翌日到了府衙，与裴子都核对税目时，崔盈不由显露倦怠之色。
“昨日休沐，你没来府衙，怎的今日还这般疲倦？”
相处两载，共抗山匪，一同上值，偶尔拌嘴，当然只有崔盈自己在哪里唱独角戏，这人多时都不做理会，二人赫然都彼此脾性都十分熟谙。
崔盈打了个哈欠，摆摆手，“没事，就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儿，如我这般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的顶梁柱，其中辛酸难以向外人道矣。”
“润礼这般逍遥，断不会，明白我的苦楚。”
裴子都扬唇，“你不说，又怎知当真是苦楚，还是杞人忧天？”
崔盈见他每日潇洒似神仙也就罢，今日还来讥讽揶揄于她，冷笑道，“上有老母催婚，下有小儿厌学，你又如何能懂我为人女，为人母的难处。”
总之就一个臭德行：老娘现在烦得要死，你少来招惹老娘。
“哎，这话就不对了，娘子有郡守夫人催促婚事，在下亦有双亲，在下已过而立之年，无妻无子，家中双亲只会比郡守夫人急切更甚。”
“其二嘛，小儿厌学又是从何见得？在下观画九聪慧伶俐，又知孝悌，待你这母亲，可谓十分恭顺体贴了，知你不愿提及其亲父，从不在你跟前哭喊着要爹，如若不然，寻常四五岁的孩子，哪里能不想爹爹。”
崔盈斜眼睨他，看他那模样约莫是知道个什么。
裴子都摊摊手，表示无辜，“前些日子，我到郡守就看见画九独自在池边扔石子，还掉眼泪，上去一问才知，私塾里有人拿他生父辱他，你又是个谨小慎微的，不许他在私塾生事……”
闻言崔盈僵住，原来是这个缘故，难怪……
见她面色不自在，裴子都叹了一口气，“私塾那先生，不过是个只知闭门造车的老秀才，倒不如将那孩子送到我跟前，我给他开蒙。”
“可你还得上值。”
“下值后抽些时辰教导画九亦无妨。”
“唉……怪我，平日也不知忙个什么，竟没想到……”
裴子都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别多想，她也是第一次做母亲，何况画九也知晓她辛苦，是以，才不愿讲私塾受了欺负的事儿。
“多谢。”
“不必，我倒是还有件事儿要拜托你。”
裴子都面上有些犹豫，是少有的吞吞吐吐，还惹得崔盈多看了他几眼，见他这般，崔盈索性将记录税目账册都重新叠了叠放在案几上，打算过会儿再看。
侧目望去，静待他后文，甚至还替他沏了杯雨前龙井，若非他今日说起，只怕那小东西还不知要自己委屈到几时，后面也少不得叨扰这人，她得放尊敬点了。
“先生但说无妨。”
“在下出身金陵，同洛邑那位少帝的舅父，还能攀上亲戚，自上京宫变起，便带着双亲寻避世之地，待来日天下大同再入朝堂，如今看来倒是快了；娘子许是听人同你说过，我是昭仁年间进士，想必没说是哪一年的进士。”
崔盈摇首，裴子都从未与她说过自己的过往。
只见他浅呷着茶，双眸柔和，陷入回忆，像是回到了自己意气风发那一年。
“是昭仁二十八年那年，在下加冠，同年中了进士，家中双亲欢天喜地要给我说亲，我当时还年少，自诩有凌云之志，殿试过后在户部谋了个差事，正欲大展拳脚，就被告知要在两党中选一效忠，年少无畏亦无知，我不愿，就被发配到岭南任司马一职，后没两年，便宫变了……到如今已十载耳。”
崔盈虽不解他提及此事是为何，不过还是应景拍马一句，“先生年少英才，只可惜当时奸佞当道，如今又是乱世，先生这才埋没了。”
裴子都听她这番话毕后，眸色渐定，笑道：“这便是在下的生平，现下双亲在东篱操持着几个铺子，颇有家私。”
崔盈愣了愣，这人今日怎么回事，又跟她炫耀自己年少中了进士，家里又富贵，怎么？没处显摆了？
见她怔怔不语，又念其平日素来心思百转，裴子都只当其猜到自己打算了，顿时双颊温热，耳垂染绯。
“在下际遇与娘子大约有几分相似，如今家中双亲也是十分焦灼在下的婚事，若是娘子不嫌弃，可否嫁与在为妻，全了双方父母多年夙愿，假夫妻，在下亦能接受，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裴子都没说得是，崔盈被徐氏催婚，听了徐氏几句絮叨，他娘前些日子催促婚事，是直接拿了白缎子，要悬梁的。
他这人看似温柔如水，却也是不愿将就之人，况崔盈同他共事两载，他亦有些意动，只是见她没这个意思，便也不提。
“咳咳……假夫妻？”
崔盈正吃着茶，猛地听到他就提亲了，便呛着了，面前这人体贴地递过来一方帕子。
原他说了生平，说了家私，是要……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