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骁听完侍剑的担忧,心知照着侍剑的做法,于众人而言才是万全之策,可是如果真这般做,那他备下这十多车的聘礼,千里迢迢地赶来洛邑提亲,同做戏无疑。

便是要委屈她,可他早已从身边人口中,拼凑出,他们二人在上京的日子。

那小娘子有他宠爱是不假,可出了他后宅,似乎人人都能踩她一脚,只因她是个出身卑微的妾室。

她心中定然也是委屈的,可那光景下,母家商贾,父亲不慈,生母无势,自己托付的郎君,又是心智不足之人,她又能朝谁期盼怜惜眷顾……

她依旧靠着自己走到了今日,便知,她是个坚韧的小娘子,也不知如今,她是否还能看得上他这正妻之位……

不过他能给的,他都愿双手奉上,也许有哪样能得她钟意。

“是,小的明白了。”

“爷,属下还有一事不明,望五爷解惑。”

穆元骁立在客栈后院廊下,看着这些聘礼出神之际,听见侍剑如是问道,斜觑了他一眼,示意他快说,说完便去办正事。

“属下不明白爷,您为何如此心悦夫人……”

侍剑问完便知自己僭越了,顿时低下头,懊恼自己为何非要仗着自幼长大的情分多嘴问这些,许是他也有着二爷的不解吧,天下群芳数之不尽,为何五爷单恋这一枝。

可是侍剑垂首良久,发现自家五爷并未斥责,便继续道:“当年在上京,五爷不喜出府,在族学中受人排挤,一无红颜知己,二无同窗挚友,太过孤寂,夫人灵动可人,五爷对夫人上心,是常理之中。”

“可如今五爷您没了上京的记忆,为何还会对敌军的谋臣起意,属下实在费解,即便夫人的容色无双,可夫人她……性子凉薄也就罢了,冒天下之大不韪,作为女子,却干政,侍剑虽不曾读过几本书,可也知道,古往今来,干政的女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听见属下说自己心上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时,穆元骁目光蓦地冷了下来,“有爷在,无论夫人有什么下场,爷都担着。”

“夫人在上京时不过是披着乖巧的皮囊哄爷,属下以为爷是喜欢这样的小娘子,现下夫人……”

“爷为何还对夫人上心?”

侍剑想着话既都已说了一半,哪里有留一半的理儿,干脆便将自己心里头那头困惑都道尽。

穆元骁本有些恼怒属下,敢言未过门的主母是非,可扫见侍剑那截出断臂,也就息怒了,不再发作,穆家剩下的人,实在太苦。

“是,傻子喜欢温柔灵动的女人,可爷如今就是中意如崔娘子般狡诈的女子,爷觉得崔娘子面上带笑,暗下却在算计人的模样十分可爱,崔娘子敢爱敢恨,敢为自己为家人筹谋,同那些被圈在闺阁中的提线木偶,截然不同。”

“若是你非要问缘由,那便是这些,爱她容貌,爱她性情,爱她……若是不问缘由,爷想是……瞧见她笑时,爷的眼中便再瞧不见其他女子的身影,她在爷怀中落泪时,爷便觉锥心之痛,说不上缘由,而是爷脑子里还不曾转动,这心就由不得爷了。”

说到这儿,穆元骁嘴角噙上一丝柔情的笑,那是侍剑不曾见过的五爷。

崔府,崔盈正对凌木着急吩咐,“镖局的马车现下走到哪儿了?”

“娘子,怎么了?前些日子,大师兄说是快到魏朝边境了,想必再过些日子就能到龟息。”

听到这信儿,崔盈在案几上支着下颚,黛眉蹙起,算了,她随那人去定州,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的光景,还是等她在定州站稳脚,再接娘回来。

正当她在想要不要将她娘徐氏接回来时,素萦拿着个似乎有些厚重的册子,小步快走进屋了。

“娘子,娘子,这是……这是侍剑统领递给您的。”

崔盈一头雾水接过那描金礼册,可听到侍剑的名字,心忖许是那人送来的东西,“这是……”

随着册子一页页翻过去,名器古玩,玛瑙玉石,田产铺面,还有金锭银锭的数目……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合上礼册,明明面上神情未变,屋内的下人们,却明显感觉自家主子的心情很不错。

素萦忍不住偷瞄那礼册,“娘子,这是……这分明是提亲所用的礼册,侍剑统领为何要送您这个,莫非……莫非,二爷瞧上您了???!!!二爷他……竟然……”

“是他回来了。”

崔盈止住心腹话头,这话要是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他?他是……”

“那个死在漠北之人。”

素萦惊骇得捂住嘴,“五爷他,五爷他还活着!!!他来寻娘子您了。”

第114章 戮战

“娘子, 您终于等到五爷了。”素萦为自家娘子高兴道。

“奴婢还以为娘子您……这一生……”

絮絮叨叨说了几句,素萦瞧着十分动容,双眸闪过水光, 她原先还道,娘子这辈子想来是要孤寂一生了, 郑大人苦等娘子三年, 娘子依旧不曾答应,更遑论其他人……

“说两句, 怎么还哭上了,都是大管事了, 还这般孩子气。”

崔盈扫了这跟了她许多年的丫头一眼,不由打趣了一句,素萦听见娘子这般打趣自己,直跺脚, “奴婢, 奴婢还不是为娘子您高兴,有个可以托付终生的郎君, 总比娘子您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好。”

“但愿是能托付终生吧。”

崔盈正身端坐在等待兀凳上,看着礼册有些出神,重逢的喜悦过后, 她心中后知后觉生出对未知的迷茫。

昨夜, 她又见到了那人,可是她心底却总觉有哪里不对,若是去定州, 又会见到他娘,他兄长, 当年假孕一事,这二人心中也不知是否还介怀。

此去定州,她现下拥有的一切,都得舍弃,在定州举目无亲,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阿骁,阿骁如今大好了,滁县之战后,于诸侯间,声名赫赫,这般少年英才,想必不知会有多少小娘子翘首以盼。

如今他对自己是怜惜的,珍爱的,可花无百日红,若是她容色褪去时,他可还能这般全心全意,崔盈心中生出一股恐慌,人心易变,如今恢复心智的他,又是否良配?若是他日后知晓她在玉藻宫的遭遇……

她昨夜只口不提此事,便是因为她无法敢赌,一个封建时代的男子,对于自己女人贞洁的看重。

可若是此时反悔不去定州,魏鸾发现自己动的那些手脚,在与世家撕破脸前,必定拿她先做替罪羊,龟息国,从现世的地图来看,是东南亚的地盘了,她难道真要一辈子在异国他乡躲躲藏藏。

她究竟该何去何从,想到这儿,崔盈面上的笑意彻底淡了下去,眉眼间涌上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