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儿要将裤兜里揉得稀碎的洁白鱼肉,塞到她嘴里,被一旁的老乞丐呵住,只见那老乞丐从稻草根剔了剔牙,

“她快死了,你喂她吃,她也吃不下去,还会要她的命,她这肚子里那个胃啊,现在估计缩得比你拳头都小了,她这得去看大夫,得养,懂吗?小子。”

“啊,我没银子。”

“嘿,大爷这儿有五个铜板,刚好能让医馆的小徒弟,看诊一次。”

“那你能不能先借我。”小乞儿才吃了平生第一顿饱饭,何况这叫姑奶奶的女人,还会写字,他还等着她好起来教他写字呢,他要出人头地,才不要一辈子托钵行乞。

“做什么美梦呢,你小子。”

老乞丐啐了一声,眼珠转了转,“除非你告诉,你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这……”小乞儿看崔盈都快?了,也顾不得什么养鸡生蛋的道理了,便将事情原委都同老乞丐说了。

“你领过我过去瞧瞧,看这两个字值不值五个铜板。”

“怎么不值?你可知我这些吃食是从哪儿拿的吗?醉仙楼,这可是那些有银子的大爷们,最爱去的酒楼。”

老乞丐走到不远处的树下,是看见两个字,崔字他不识得,九字却是清楚,前些日子有不少人,拿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小娘子画像,到处问人,说是知道找到人给赏金五十两,有信儿,无论寻到人与否,都赏白银二十两。

那小娘子便唤作九娘,莫非……

老乞丐得了消息,欢喜连天要去拿赏银,小乞儿得了五个铜板,哭丧着脸回来找崔盈,说是要给她治病。

崔盈勉强掀开眼皮,“不去。”

“你不怕死吗?”

小乞儿不解,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怕死,难怪她也不怕饿,多年后当他深陷情场时,他方知,情之一字,若是有个善果倒是还好;若是一朝沦陷,又不得解脱,那便是催心剖肝,叫人痛不欲生。

“活,够了。”

只是在听到那老乞丐面带喜色离去时,崔盈因着多日不曾进食,宕机多时的脑子稍微动了动。

她要找个给自己收尸的人,作为一个封建迷信的现代人,她死后决不能躺在蒋家或者郑家给她准备的坟地里。

她拉着小乞儿,示意他附耳过来,竭力低语了几句。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第97章 可他死了……盈娘

不多时, 她要找的人便到她面前。

红莺抱胸站在她面前,看她瘦骨伶仃,就剩半口气儿的样子, 有些嫌弃,更多是痛心。

崔盈勉强指着那小乞儿, 示意将他也带走。

自打她接管崔父生意后, 她虽重新改善了古代酒楼的商业模式,明面捞金, 暗地里打探消息,可她并未从中攫取钱财, 甚至连一处宅子都不曾为自己购置。

“这是殿下赏你的,殿下说:主仆一场,全了体面。”

崔盈就这么躺着榻上,又像是昏睡过去许久, 才醒来, 她的一双眼珠缓缓转动着,望放在屋内那口浅棕敦实的柏木棺材。

“你若是真打定主意要为了一个男人去死, 我这叫下人过来装你进棺材!左右……是要埋的……”

红莺红了眼眶,一甩袖子,将头别了过去,初时, 那般鲜活灵动的一个娘子, 最后怎么会落到这么个下场,她自到了她身边,便隐隐知道她的日子, 过得不如想象般那么好,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都是她自己挣来的。

不曾想最后落得个绝食自尽……

崔盈躺在棺材里面,精神开始恍惚起来,许久之前她刚穿书时,她满心雀跃,她从一个拮据的社畜变成所谓的富二代。

到后面她还靠着自己傍上了长期饭票,纵然这个饭票有些美中不足,不过好在财大器粗。

最后她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她一日比一日感觉到倦怠,惊惶,深深意识到这不是她生活的土地,这不是她的故乡。

她阖眸前两行清泪滑落至鬓角。

“我以为你是不同的,想不到你这么不争气,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一个男人……”

红莺说到她自我放弃的原因时,咬牙切齿地痛心,男人有什么好的,口蜜腹剑,花言巧语,薄情寡恩,她的妹妹当时也是因为男人,不过她妹妹是含恨而死,这丫头……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就你一个人躺在棺材里,你这般不爱惜自己,谁又瞧得见?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当日穆家搜府抄家时,就你一人幸免,外头都道,是你泄密;就在昨夜邺城驿站官差来信,穆二郎被押解返京路途中,在离京不过三十里客栈,杀了朝廷派去的官差,随后逃遁,不知去向,你现下死了,岂不正合他心意!”

见她还是没动静,下人们开始划动棺材盖子,红莺右手握拳,“你不是要杀郑大人!他没死,当日他负了你,又多番利用你,你若不杀了他,就这么束手就死,甘心吗!”

听见棺材里好像有些动静了,红莺忙继续道:“你那小情人,穆五郎,他,他也没死……”

“当,当,当真……”

随着虚弱女声传来,棺材上方赫然探出一只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扳在棺材盖沿上,青筋脉络清晰可见,将几个下人骇得险些站不稳。

“自,自然当真,我何必胡诌些来诓骗你,你我非亲非故,顶多算得上是同僚,有些面子情诓你作甚?”

红莺嘴上一口认下,若是崔盈此时起身还能看见她不自在的神色。

见她像是不寻死腻活了,红莺吩咐两旁下人将崔娘子扶起来,纵她是华佗再世,也医不了自寻死路的人。

这世上,再好的医术,都只能医人,不能医心。

棺材盖快合上时,她虽是阖眸,却能感知到光线由明及暗,在真要彻底合上时,她又生出一丝对死亡畏惧,她真的要死吗?为了那个傻子值得吗?她走到今日,她的命,她的银子,她的地位都是她自己挣来的……

东宁府她还有个“娘”,纵然是“她”的亲娘,可她占据了这具身体,娘对她也不错。

红莺说,那傻子没死,可她知道,他死了,红莺只是在哄她罢了,至于红莺为何这般在意她这条性命,她猜不透,她这个人管来计较得失,从不相信有人会不计较得失的对一个人好。

许是医者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