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盈解了他发带,穆元骁有些慌乱,脸颊泛红,“马上要出府了,爷,爷没个准备。”

崔盈纳闷,好端端怎又脸红起来,瞧见他支支吾吾,又不住往自己衣襟处看,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脑子里想什么呢。”

说着便用青白发带遮住他眼睛,捆绕在他后脑勺系了个结,蓦地穆元骁便什么也瞧不见了,他想将这碍眼的玩意儿扯了。

“你摘了试试。”

“衣冠不整,失仪。”

“就在府内,就在院中,不会失仪。”

崔盈牵着他走到孟氏第一次引荐二人相识的香积亭前,才将他的发带解开,只见荷花池内,莲花状河灯飘荡,池面泛起阵阵涟漪,莲叶轻轻摇曳,下人摇来一尾小舟,小舟缀满盛开的藕粉荷花。

穆元骁看着眼前之景,眸子一亮,低头看崔盈,“这是?我们要乘舟赏荷?不出府了吗?”

崔盈望向他,背着手,笑吟吟仰头回道:“是惊喜。”

“惊喜?”

穆元骁不知她口中惊喜所谓何物,可是她眸子像是盛满繁星,也装着他,将他心口填得胀胀得,他本不善言辞,甚至有些别扭,良久才搂住她,闷闷地说了一句,“爷说不出来现在心里怎么想的,但是,爷很欢喜,阿盈,我的夫人。”

下人们识趣得退了下去。

崔盈也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七夕她原是不打算出府的,可这人偏生去跟他娘提了句,说二人要一块出府过七夕。

她想着他不愿出府,不去了,他念着她贪玩爱热闹,又备好了马车,与银子。

“亭里还备好给爷准备礼,我们快过去吧。”

她撑了撑他结实胸膛,穆元骁放开她,“爷来摇舟。”

接着扶着她到小舟上,小舟摇摇晃晃,驶向藕花深处时,惹得崔盈惊呼,“你会不会摇舟?”

“爷会的。”

他没干过这差事,可表妹问起,自然要逞强一番,可舟上荷花散落到湖面,惊破银镜似的湖光,搅碎水月影,崔盈差点一个跟头栽下去,好在被人揽住。

“看嘛,都怪你,都怪你,非要自己摇舟!短绠难汲深井水,量力而为,瞎逞强!”

崔盈气得捶他,他耷拉着脑袋,低声讨饶,“谁知这摇舟重了不行,轻了也不是,跟你一样,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崔盈先是没明白,后来瞧见借着月色,瞧见他貌似回味的神情,刹那间脸颊爆红,“你在浑说些什么!”

见她恼羞成怒,穆元骁放开她躲去小舟那头,一副怕她的模样。

“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

她没好气道,穆元骁便又慢吞吞挪了过来。

“今日不出府了吗?”他又问道。

崔盈摇摇头,反问他,“表哥想出府玩吗?”

穆元骁抿唇,神情认真,“听说很多人会在城外河边放灯,街上还有许多做灯笼的商贩,他们的灯,好看,侍剑说有虾,有鱼,还有花狸,你会喜欢的。”

接着他又盯着她肚子,很是郑重道,“给小狸买个灯,她还没玩过。”

崔盈望着他装作持重稳成的模样,却掩盖不住孩子气,又想到他日日训练,再过三日,便要远赴北地征战,兀自鼻头一酸,她转头不欲在他面前落泪。

“好端端的,你哭甚?爷哪儿又做得不好了?”

“定是你为爷备了礼,爷没有为你备礼的缘故,是不是?叫爷想想。”

崔盈不住摇头,轻声道,“不是,都不是。”

穆元骁掰过她的脸庞,娇美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眼睫沾湿一片,凝成小扇,鼻头微红,他不解,极其认真问她,“可是有不长眼的欺负你了?”

她还是不语,原只鼻尖酸涩,被他一哄,却像是被泄洪般,泪流不止,她也不知怎的,又多愁善感起来,她爱他吗?可若不爱,她怎会不舍他离去,也忧其前路生死,她说不清,更多时候不愿去想,就这样将就过着。

许是晚风太凉,月色太惨淡,亦或眼前人太过郑重,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脑中一片混乱,她听见自己问他,

“能不出征吗?有你二哥去够了,他与回鹘人打了这么多年,定是胜券在握,不需要你去帮他,主要是,他……”他是男主,他是不会死的。

他俊朗的面庞先是漾出一个笑意,“你是不是舍不得爷。”语调笃定,听起来坏极了。

“才,才没有。”她抽噎着嘴硬。

他有些为难,更多的是坚毅,“可这是圣旨。”

“再说,爷都答应过娘,答应过二哥,定要做出一番事业,给小狸做个榜样,让她以我这个爹爹为傲。”

说到莫须有的孩子,他很是兴奋,崔盈也听过不少次,他二哥和他娘训导他的话,她觉着这些年他这个公府郎君,似乎也不如她想得那般快活。

“可若是根本没有……”孩子呢,崔盈想告知他真相,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小锦说这叫,这叫,这叫什么来着,对了,这叫封妻荫子,阿盈,你不想做官太太吗?”

封妻荫子四个字,像是给了他无尽的勇气,将他敢从他封闭的世界,往外慢慢走去,直面世间风雨,再也不是面临山匪强盗时毫无还手之力的稚童。

崔盈噙着泪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回他,她是喜欢锦衣玉食的生活,是向往那种被人追着捧臭脚的身份,有野心,有欲望,可若是面前这个男人拿命换来的,她要不起,从未有人对她袒露过如此一颗赤诚真心过,她自然也无所适从。

“穆元骁你爱我吗?”

“爱!”他立马欢声回道,毫无犹豫。

“你应太快,一瞧便知你没上心,虚情假意。”

“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