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族长说?:“你有这?份心,怎能叫人不佩服?况且论谋算,他根本比不上?兄弟你,若不是兄弟你太心软,不欲与他争,那‘大稷官’一职,本也该是兄弟你的。”

宋应之饮茶:“‘稷官’和‘大稷官’只有一字之差,他喜欢争,就由?他争好了。再说?,若不是他执意争功,我哪有机会同庞兄喝这?杯茶?”

他二人相顾一笑?,又喝起茶来。

屏风后?的江濯暗道:好厉害的笑?面虎!听他话里的意思,仙音城一事本由?他主导,却没承想景禹为争头功,不等他到场,就对永元仙师发了难。只是我落水时永元仙师已经中咒,景禹又怎么会被仙师的剑所伤?

他正思索时,就听庞族长说?:“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景禹在怜峰养伤,兄弟你在这?里,正好可以大展身手。不过?依我今日所见,李象令态度强硬,怕是不会轻易让出仙音城。”

宋应之道:“让不让的,已由?不得她了。庞兄可还?记得,今日严宗主问她,能不能把李永元剔除名籍,她是怎么回答的?”

庞族长说?:“她道‘不成’。”

宋应之拿起茶杯,微微一笑?:“不错,她说?不成。要知道,雷骨门之所以能在中州如此强横,都是因为她李象令过?去办事情很讲道义,大家服她,可如今雷骨门自己犯了错,她既不肯剔除李永元名籍,也不肯让出仙音城这?片地,这?怎么能行?难道别?人犯错她能秉公办理,轮到她自己,就什么代价也不必付了?”

庞族长听得心惊:“……难怪你今日要严行源那样问她,原来意在此处。兄弟,别?说?是景禹,便是我,在筹谋运算这?些事上?,也远不如你!”

宋应之听罢,摇了摇头:“我哪会筹谋?想这?么多,也不过?是为求一个?稳妥。只是庞兄,你想要仙音城,还须小心景禹。”

庞族长忙问:“此话怎讲?”

宋应之说?:“按照我天命司的规定,‘大稷官’有接纳属地、行使庇佑的权力?,司主如今要赏他,他保不齐就会盯上?仙音城这?片地。”

经他这?么一说?,庞族长果然心急起来:“是……是!他杀了李永元和仙音烛,天下人现在都盛赞他,他若是开口要仙音城这块地,谁也不好拒绝。”

宋应之道:“没错,原本这?仙音城给谁都没关系,可我想了想,比起景禹,还?是庞兄你更加适合。先不论你出身正派,只说?做人一事上?,你就使小弟很是敬佩……嗯,我有个?法子?,可解庞兄之忧。”

庞族长说?:“什么法子??快说?与我听!”

室内烛光昏暗,宋应之微微凑首,像是在说?个?秘密:“李永元的剑还?落在景禹手中,若是庞兄能弄到那把剑,一切就好解决了。”

庞族长着急上?火:“为何?”

那一高一低的影子?落在屏风上?,勾首密语起计划。宋应之说?:“李永元死?前?曾对景禹使过?兵器诀,他的剑身凝聚雷电,有杀邪的痕迹。庞兄,你也知道,景禹曾对大伙儿说?,当?他看见李永元的时候,李永元已经疯了……”

一个?疯了的通神者是决计不会用兵器诀杀邪的,哪怕这?把剑只剩碎片,只要将它交给雷骨门,就能证明景禹在撒谎,因此景禹将这?把剑带走了。

庞族长如有所悟:“原来这?就是景禹的把柄……可这?把剑如此重要,他定然会藏起来,怕是很难找。”

宋应之道:“怜峰就那么大,庞兄派人暗查,它总跑不掉的谁?!”

两人听见些许动静,陡然起身,等他们绕过?屏风,便只有窗户还?在晃动。庞族长大步流星,到窗边一探,发现是夜里起风了。

“看这?天要下雨,”他关上?窗,“贤弟……”

窗底下,是屏气凝息的江濯。他这?一手隐身诀,还?是大师姐教?的,因他大师姐天天逃命,所以练得极好,不曾想今日能有如此大用。他没有立刻跑,而是在窗下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那庞族长嘴上?说?着没事,脚却始终没有离开窗边,又这?样过?了半晌,终于?才听他二人回去了。

江濯一落地,立时发足狂奔。因追兵众多,他一路不敢大意,待出了仙音城的范围,才解除隐身。此刻已近寅时,天上?不见一点光亮,田野里的风如海浪一般拍在脸上?,他拿起珊瑚佩:“好兄弟,我们得往怜峰去,你知道怎么走吗?”

珊瑚佩随即亮起来,引着他往一个?方向走。江濯没走几步,发觉不对,原来这?珊瑚佩今晚力?气略大,像是要牵着他走似的。他试着召回,可它还?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江濯说?:“是你吗?”

空旷的野地里只有风响,可是江濯知道,有个?人就站在前?面。过?了半晌,那人“嗯”一下,像是拿他没办法。

江濯问:“你一直跟着我?”

少?爷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窘迫,他微微扭过?头,似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现在的狼狈。他脏兮兮的,让人一路追一路骂,半点潇洒也没有。

那人道:“没有。”

江濯说?:“你发个?誓。”

那人停顿须臾:“我没有,一直跟着。”

这?话很有歧义,可是他说?没有,江濯就信他没有。风把腰侧的不惊剑吹得微微晃,江濯用一手摁住剑:“你认得路吗?”

那人说?:“不认得。”

江濯道:“我要去怜峰。”

那人说?:“去拿剑?”

江濯道:“不错。”

那人松开珊瑚佩,江濯以为他让了路,便往前?走几步,谁料正撞在对方身上?。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江濯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眼睛便被一段触感冰凉的缎带给覆住了。没有了石壁,对方俯身时的头发、衣袖都蹭在江濯的肩膀上?,带着一点奇特的香味,类似焚烧过?的香。

江濯说?:“为什么挡住我的眼睛?”

那人系好缎带,似是在端详他:“因为我是非人,你看见我就会被吓跑。”

江濯不信,又问:“你的眼睛好了吗?”

那人道:“好了。”

他垂手,握住江濯的手腕。江濯有点瑟缩,因为对方很烫,比在洞里时更烫。也许是这?一下的瑟缩让他很在意,那修长的手指下滑,改为握住江濯的手。

“你等一下,”那人似是在商量,“下雨了我就不烫了。”

第27章 不惊剑(八) 你要去杀人。……

江濯连日奔逃, 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此时和?他牵手杵在荒郊野外,竟生出些许荒诞之感:“我若没有记错, 你不能随意走出那洞, 现在跟着我, 没关系吗?”

那人说:“没关系, 我只?待两个时辰。”

江濯道:“哦?哪怕是下雨, 也只?能在外面待两个时辰吗?”

那人在前引路, 嗓音沉闷, 和?那日在山洞中略有不同?, 应该是又做了?伪装:“两个时辰对我来说, 已经很长了?。雨对我的作?用没有那么大, 有时候,我只?能出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