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光明水,”洛胥皱着眉,把书桌踹向林长鸣,“一个人只能?勘罪一次,江临斋已经勘过了,这次要换个人。”

明濯道:“等我?亲完再说!”

他退至书桌旁,甩出那一沓纷乱的画作,在纸页翻飞中回过头。洛胥把人一扶,在等他似的。

两个人在这阵中亲吻过数次,可是环境不同,心意?自然也不同。明濯不怕这里的吻,它们都太急促,只是有目的地?触碰,因为有目的,所以?反倒令他轻松。他拉着洛胥的衣襟,仰头去找洛胥的唇

蜻蜓点水。

灵能?瞬间回涌,然而这远远不够。洛胥说:“我?大概明白?这借灵的步骤了。”

但是时候紧迫,他来不及多说,反手扣住明濯的后脑勺,又吻一次他的吻可比明濯的凶多了。这次灵能?狂冲,如似奔涌的河水,再度唤醒血枷咒。

“啪。”

白?绸带刹那间重现,绕着明濯的手臂游回他的眼?前。他抱着变回来的琵琶,想也不想地?就是一拨。有了琵琶调动灵能?,明濯的身份再次变回月神,他立刻问林长鸣:“你是不是林长鸣?”

林长鸣沉溺扮演,自然回答:“不是,我?是江临斋的大弟子!”

“好,”明濯身体回转,撞在洛胥的胸口,“我?再准你勘罪!”

林长鸣把自己的身份确定为“江临斋的大弟子”,而明濯要勘的正是他做江临斋大弟子的那段故事,因此,洛胥的魂魄再震。那些数不尽的前堂重景好似飞花落叶,在灵能?卷动的劲风中散开

熟悉的雨又下?起来。

林长鸣活了。

他睁开眼?,从怀中掏出个册子。这册子上画着一株梅花树,他每死一次,就会在树上描一朵梅花,到现在,已经有百十来朵了。

林长鸣看着册子上密密麻麻的梅花,不禁长叹一气。自从他在河神庙中看到江临斋疯魔的真相,又陆续死了十几回,如今的情?况很?尴尬,他想破阵,就必须让江临斋清醒过来,可是江临斋被?河神寄生,根本不听他说话,他无法,只好继续装作间夷。然而间夷哪里是那么?好装的,他稍有不慎,就会被?江临斋识破。

为了不被?杀,林长鸣在死亡循环中不断揣摩着间夷的性格。他发誓,如今这世上,除了江临斋,再也没有比他更了解间夷的人了,他沉浸在“间夷”这一身份里没办法,有时候他睡觉会叫错名?字,一旦被?江临斋听见,结局就难逃一死。他须得完完全全骗过自己,才能?让江临斋相信他就是间夷。

想到这里,林长鸣收起册子,转身去旁边买了几个包子。

卖包子的热情招呼:“仙师又来啦,这回要什么?馅的?”

林长鸣说:“老样子,全素的。”

卖包子的把包子装好,接过林长鸣的钱,又找了他几个铜板儿。林长鸣拿着铜板儿,看到上面覆着一层油光。

林长鸣在这街头买过十几次包子,一开始,卖包子的面色惨白?,连话说都不利落,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卖包子的不仅变得面色红润,甚至还会主动与?林长鸣攀谈。若非林长鸣神志清醒,还记得自己身处封魇阵中,他都要分不清真假了。

这很?糟。

封魇阵的逼真程度与?布阵人的修为有关,这些变化都在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江临斋的修为正在增加,而一个人的修为是不会无缘无故增加的,所以?这些变化又证实了林长鸣的猜测。

江临斋被?河神寄生了,很?可能?还在同堕。

除此以?外,林长鸣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使一个人在短短几天之内,修为就变化如此之大。

“真是祸不单行,”林长鸣对着雨喃喃,“这下?还怎么?杀得掉他?”

林长鸣不是明濯,他不了解傀儡术,也不了解神祇,因此他想不到那河神还可能?是人假扮的。在他看来,如今这个情?况,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便是杀了江临斋。

江临斋与?徒弟的故事固然令他唏嘘,但是他身为四山之一,不能?放任河神继续作乱。既然河神寄生在江临斋的身上不肯下?来,那他只有杀了江临斋,才能?终止这一切。

可惜江临斋入阵前就已经是世间顶尖的剑士了,现在又修为大涨,林长鸣别说杀他,光是靠近他,就费劲了心思。

林长鸣思及此处,脖子隐隐作痛。他把铜板儿装好,提着包子往回走。

那天在河神庙看过江临斋疯魔的真相后,林长鸣原本打算用间夷的尸体,提醒江临斋不要沉溺于幻境,可是这条路走不通,他就只好又装作间夷,谁知这一装装出了奇效,江临斋信了他说的话。

他说他先把师弟师妹都送出了城,现在还留在这里,是为了替师祖看着师父。

林长鸣其实根本不了解师祖,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在间夷死前的那段故事中,听间夷提起过,袖口的火鱼是师祖绣的,于是便大胆借师祖的名?义一用,不料还真的有效。

江临斋不再催他出城,而是带着他,在这城中住了下?来。他们住在这条街附近,那里有个小?院,江临斋不再在街头徘徊,他现在每日醒来,就坐在院中的树上,眺望河神庙。

林长鸣转过街角,回到院前。门半开着,他跨入其中,随口说“怎么?不关门?师父,外头都是小?乞丐,一会儿溜进来偷东西……”

院内飘的都是无忧花的花瓣,江临斋坐在树下?的藤椅上,正端着一碗肉丸子,对蹲在跟前的一溜儿小?乞丐说:“叫。”

小?乞丐们争先恐后,有的喊“大王”,有的喊“仙师”,还有的喊“爹爹”,总之一群小?狗似的,都巴巴地?望着江临斋手里的碗。

江临斋说:“叫爹爹的罚站,叫大王的接赏。”

所谓的“赏”就是肉丸,他把肉丸轮流分了,那些小?乞丐都高?兴得不得了,围着他喊“大王、大王”。

林长鸣上前驱赶小?乞丐:“吃饱了就走,不要围着我?师父。师父,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开门,这些小?滑头都是来偷东西的。”

“这破院子有什么?好偷的,”江临斋把碗丢给林长鸣,捡起藤椅上的话本,“刚干吗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林长鸣刚死了,但他没法说啊,便只好编了个理由:“刚去街头看杂耍了。”

他边说边在心里猜,江临斋的下?一句一定是:你饭还没做。

果然,下?一刻,江临斋就道:“你饭还没做。”

林长鸣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包子:“刚出笼的,全素,皮薄馅厚。师父,你先吃两个垫一垫肚子,我?现在就去做饭。”

这段话没一句是废话,全是林长鸣用抹脖子换来的,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江临斋就是个混账少爷脾气,什么?包子什么?馅,这人统统都有讲究。

献完包子,林长鸣把袍摆一塞,从怀里再拿出两个新话本,搁在边上以?防江临斋无聊。做完这一切,他又洗手进厨房,开始做饭。

可悲!

林长鸣“砰砰砰”地?剁着鸡,在心里哀叹:林长鸣啊林长鸣,你在六州也算个人物,如今居然沦落到给人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