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余光瞥见雏儿跟着侍者走了,祖宗是专门来陪我的,我眼珠转了转,还是没理。
祖宗握着我手腕,拍他的脸,我没使劲,软趴趴的蜷缩着,但还是有响儿,他注入了点力道,他连着扇了七八下,眉眼柔和得都不像那个暴力的他了,“消气吗?不消气再打。”
怒气一下子灰飞烟灭,祖宗哄到这份儿上,不感动是假的,我再不识趣,吃香喝辣的日子也到头了,我另一手急忙捂住他脸,小声说不生气了。
他难得压着脾气,在我手背吻了吻,“委屈一阵,听话。”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哄我了,我也满意了,点头答应,祖宗搂着我走出餐厅,拐弯碰见一拨人,迎面而来阵仗很大,正中间是姗姗来迟的张世豪,他低着头和陪同的主办方说话,高瘦挺拔的身形在人群内很显眼,他眉间兴致颇浓,多问了两句。
主办方恭恭敬敬的解答,抬头不经意发现了祖宗,停下步子向他颔首,张世豪循着望过来,唇边笑容不减反增,凝成了弧度。
他目光在我面颊一闪而过,不作分秒停留,定格在祖宗脸上,意味深长扬眉,“沈检察长,春风满面,是有喜事吗。”
祖宗的语气比他更耐人寻味,“张老板不是一直留意我在海南的一举一动吗?我什么时候撒尿你都清楚,何必多此一举。这一天一夜,东三省都改姓张了吧。”
祖宗不顾忌场合嘣糙话,就是恼了,张世豪整理着袖绾,从容淡笑,“沈检察长对我,敌意很大,误解也深。我几番示好,你都不肯赏我脸。总把我想成十恶不赦的坏人。”
祖宗大笑出声,笑不达眼底,藏着利刃,阴森寒冽,“张老板的脸面,即使我不赏,你照样有本事拿走。至于十恶不赦,你低估自己了。”
“哦?”张世豪饶有兴味问难道还不够形容我吗。
祖宗敛了笑意,没和他扯皮,他总是一副不羁闲散的模样,抵挡黑白两道的千军万马,他看似不计较输赢,却比谁都发了狠的夺取胜果。
海南之行结束,祖宗把潘晓白也带回了哈尔滨,就是那个雏儿,意料之中的事,也难免堵得慌。我又过上从前的日子,和二奶争宠,学习伺候金主的新技能,眼巴巴盘算着用什么法子抢祖宗,唯一改变是,玩儿城府的对手变了。
我和潘晓白的战斗刚拉开序幕,米姐的电话就追来了,她问我祖宗是不是看上一个模特,最近宠得不行。
隔着十万八千里,祖宗也没大张旗鼓,我纳闷儿她怎么知道的,她说想了解大人物的桃色艳事还不简单,有得是盯着官场的枪,同僚,混子,不扫听行情,拿什么在东三省立足?这世道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保守派。
我趴在床上精疲力竭,提防大房,提防三房,日复一日惴惴不安,这生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也许它好,从贫穷里摸爬滚打满身污泥,就会明白有钱有势,能昂首挺胸,拥有一个遮风挡雨的靠山,是多么幸福踏实,也许它不好,权贵的小三穷其一生,爬上普通女人唾手可得的正室之位也寥寥无几,丈夫,孩子,未来,遥遥无期。
局外人笑痴,笑婊,笑贱。
局内人说,勾引男人的本事,你还没有呢!
一正一邪,水火不容,喊着各自的口号,品尝着各自的酸甜苦辣。
我翻了个身,玩弄着房梁垂下的情趣绳索,“对良州有影响吗?”
米姐以为我担忧自己处境,没想到我张口担忧祖宗,她恨铁不成钢骂娘,“有个屁影响啊!祖宗的老子是东三省白道老大,谁敢说不字,他低调也好高调也罢,养二奶你情我愿,他又没强奸。”
我说那就行了,他不倒,我自然也不会倒。
果不其然,没有不透风的墙,我陪祖宗海天盛筵伴游,发酵得沸沸扬扬,连祖宗的老婆都没跟他出过远门,二奶倒是把风头占了,圈子里姐妹儿说,水妹是不是要当大房了,靠着喷水喷出了锦绣前程,光明大道。
我他妈的特想骂人,祖宗又不是操水枪,喷水就稀罕,床笫功夫锦上添花,绝不是唯一资本,二奶的门道多了,我能做的,一般女人做不了。
眼红过后,又是铺天盖地的奚落和嘲讽。
怎么回事呢,那个雏儿荣宠太盛,疯了。
我觉得她疯了,绵软的小兔子变成了张牙舞爪的狐狸精,才上位立马撕掉了纯真无知的面具,天天霸着祖宗不放,文娴那几天不舒服,打电话给祖宗,人家大房犯不着放低姿态争男人,男人就是她的,自然是真有事,潘晓白竟不知天高地厚趁祖宗洗澡给挂了,还删了记录,文娴并不清楚,打发保姆登门请,她愣是没给好脸色,后来祖宗也回去了,她和文娴的梁子也结下了。
说真的,潘晓白不蠢,也不瞎,能选到海天盛筵的,都是万里挑一,她之所以这么狂,一则是祖宗宠的,二则她混的年头短,下海就傍了大人物,圈子里吃过亏,没挨过打,一时找不到北太正常了,我挺高兴的,文娴对我步步紧逼,我应付得不轻松,潘晓白横空出世,一门心思作死,简直有益无害。
论斗,我未必斗不过文娴,可我暂时不够格,唯有以退为进,明着苦情,暗着交锋,引诱文娴马失前蹄,自毁全局。
我耐心等了两个星期,文娴没把潘晓白整死,倒是让司机给我递了话,邀我茶楼见一面。
我拿不准情况,下意识找借口推辞,司机一味软的没用,上硬的了,他说沈太太没别的意思,程小姐如此驳面子,有些不识抬举。
我倚着楼梯反问他,那我该怎样呢。
司机不卑不亢,“因小失大的道理,您比我懂。”
这么久以来,我和文娴过了几回招,各有胜负,她攻我守,歹毒上她高过我,隐忍上我略强她,至于计谋,也算不相上下,她能挖坑,我也能填坑,文娴对我的态度,和对祖宗其他二奶不同,她选择了一种迂回战术,表面上怀柔,暗中玩儿阴的,我清楚这不是好事儿,她把我列为强劲的情敌,才会放最后铲除,是想一击即中,让我再难翻身。
大房登门了,明知穷山恶水,也不能不去了,我换了件衣服,由着司机开车送我到茶楼,他没跟上,只告诉我尽头的109,挨着鱼池一间茶室。
我刚过105,106的门开了,财政局的钱处长搂着一个女人出来,手上拎着两盒茶,鼓囔囔的,倒像塞了别的东西,几名下属送别,从里面合上了门。
钱处长和我有仇,他当年向米姐提出包我,而且是买初夜,米姐打算给我挂牌竞拍,炒红名气,从此就不愁大人物的客源了,没答应他,他虽然有钱,但不能光明正大和富商抢女人,就私下找我,和我讲价钱,我哪敢擅自做主,我又捅到米姐那儿了,米姐的后台警告了钱处长,差点把乌纱帽丢了。
我一看是他,冤家路窄,当即扭脸要走,钱处长光顾着掂量茶叶的分量,没留意我,倒是他旁边的女人认出了,特嘹亮喊了嗓子水妹!
听声音我就知道,是三炮。
三炮是圈子里姐妹儿给她的外号,她一晚扛三炮,一炮全套,190分钟,一条龙服务,东莞那边学来的,东三省会玩儿的小姐不多,主要是体力撑不住。
搓、含、舔、咬、吞。不是单纯的干,用这五个字玩儿花活,搓棒子,含火种,含冰块,舔后庭,舔脚趾,咬和吞看客人口味,总之五花八门,一炮就能把姑娘累死,她能扛三炮,相当于从天黑干到天亮,不歇息。
2002年左右,三炮的辉煌时期,据说她赚了八位数,那年头上千万,小姐行业也就出了一个花魁梁海玲。2003年,三大招牌一炮而红,我和红桃还有娇娇分了她的客源,把持着东三省风月的半壁江山,她就一落千丈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有靠山了,耀武扬威的挽着钱处长走过来,扬着下巴冷笑,“哟,怎么这么清闲呀,自己出来喝茶?”
要是就她自己,我一巴掌甩过去,可她旁边杵着钱处长,不大不小的人物,我不能瞎惹事儿,惹了我没能力平,祖宗给我擦屁股,这当口儿对我没好处。
我往旁边走,她伸腿绊住了我。
“我想起来了,沈检察长包了个海天盛筵的名模,你可不得空嘛,你倒是想忙了,没机会呀。”
她抬手捻了捻我的发梢,我厌恶推开,她嗤笑,“圈子里你多风光呀,这几年,所有姐妹儿看你脸色,你挑剩下的,才轮得上我们,如今你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了吧?”
三炮这张嚣张嘲讽的嘴脸,和原先一模一样,她当了二奶后,属于一直顺风顺水,骄纵惯了,钱处长肾虚,满足她加上老婆,就透支了,没力气应付第三个,所以她独树一帜,很受宠,宠得无法无天了。俗话说打狗看主人,潘晓白再压我,那也是祖宗的家事,看他面子也得敬我几分,三炮和她金主纯粹是一对糊涂蛋。
我反手擒住她触摸我脸的手,她佝偻着骨节要挠我,正在我俩险些掐起来时,一声“劳驾。”铿锵有力的男音在走廊尽头响起,我本能看了过去,一名警卫按着电梯门,腰间捆了一支枪,关彦庭手持电话走出来,同那边人讲着公事,平静一眼掠过,“我到了,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