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味深长说,“差不多是这样。”
我媚眼如丝笑,“沈书记能给我什么。”
他左右打量我,“你要什么。”
我掌心撑在他胸膛,始终平和的沈国安毫无征兆手一扯,撕开了我裙摆,我大惊失色,奋力在他怀中躲避,他毕竟是男人,哪怕上了年岁,也不是我能抗争的,他一手禁锢我,另一手摸索进我的臀部,精准无误掏出我事先缠在内裤的录音笔。
259
一缕折射的蓝光晃过眼皮,我心脏咯噔一跳,险些惊吓窒息。
沈国安捏着录音笔把玩,唇角勾着喜怒不明的笑,“我原本想告诫你,狮子大开口就没意思了。你却给了我这样出乎预料的惊喜。”
他竖起笔杆,叩启按钮,出声筒循环播放着我们两人的对话,我诱他承认陷害关彦庭违纪和包养数名二奶的罪证,直截了当戳穿祖宗涉黑,他徇私包庇,泼脏文家替罪。
沈国安赛猴儿精,只差一步,紧要关头翻了船。
他掌心忽而覆盖我半张脸,凶狠抬起,脖颈与下颔紧绷成一条狰狞的线,滚烫的皮肤扼在我咽喉,几乎无法呼吸。
千算万算,尽失人算。
我推断出沈国安圆滑诡谲,场面的宏观大招,再波澜壮阔精彩绝伦,也会有险象环生的漏洞,稍不留神自掘坟墓。相反,女人的雕虫小技他见识不多,1902惹了如此棘手的祸乱,警署围堵讨说法,一旦熬不住,满盘皆输,我一腔的鬼花活,哪有兴致演。
剑走偏锋也还是栽了,沈国安了解我,非逼向万丈悬崖,我不会妥协,故而他轻易识破我这招请君入瓮的谋策。
他皱纹丛生的眉目阴恻恻,“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阴谋败露,也无所谓维持虚情假意,我嗤笑反问,“沈书记说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你干尽了伺弄黑白,罔顾是非,有悖纲常的事,你如何丑陋昭然若揭,还用惺惺作态吗。”
他耐人寻味摩挲着我鬓角乌亮的细发,“你很痛恨我。”
我双目猩红,泛滥着缕缕凸起的血丝,“挖陷阱戏耍我,对我动杀机,喂食我吃藏红花,害我一辈子不能生育,你毁了女人最美好的希冀,我挣扎在绝望的泥潭,根本爬不出去,你凭什么降服我。天下男人灭种了吗,我要选择一个魔鬼,禽兽。”
他胸膛鼓起低醇的闷笑,不加掩饰,也无所顾忌,“非常聪慧。程霖,你是我阅历过的最理智最大胆的女人,这些特质远远超出你美貌的诱惑力。你越是野性难驯,男人越是欲罢不能。”
他指甲倏地蜕变为狩猎的利器,仿佛要把我一分为二撕裂,“将你据为己有的念头,很早便有了。”
他抚摸我口红消褪的嘴唇,“程霖,你不肯做俘虏,誓不认输,每当你执拗应付围攻时,像一只急了的兔子,在我眼中格外有趣。火候过度,男人厌倦,火候不够,苍白寡淡。我终于明白,你究竟拥有怎样的魅力,让东北的权贵为你神魂颠倒。”
他衬衫独有的气息,是烟酒混合的糜烈,苍老但雄健,浑厚而嚣张,我抗拒着那无孔不入的渗透,“沈书记,得饶人处且饶人。张世豪逃亡至澳门,他曾有一段时日活得猪狗不如。他大势已去,你穷追不舍,是损兵折将的苦差事,关彦庭都打消了擒拿张世豪创政绩的意图,另辟蹊径,这块饼没油水,还难啃。”
沈国安弯腰,他的唇和我近在咫尺,再俯下一毫厘,便亲吻上我,“关彦庭畏惧凌驾在他头顶的我,他醉心争权夺势,谈风月是他能力之外的,和张秉南一样,他们的当务之急是先保命。而我,我有充裕的时间征服我想占有的女人。”
他捏住我下巴强迫我抬头,我面无表情,瞳孔内的嫌弃不言而喻。
“即使你诡计多端,我也不舍杀掉你。总想留着,兴许某一天,你会求饶。”
沈国安一甩,我跌在茶桌,以匍匐屈辱的姿势仰望他。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枚打火机,焚烧了一摞宣纸,纸张燃起熊熊烈火,在昏暗的房间闪烁摇曳,红光遭穿堂而过的风稀释,他脸孔也映照时明时灭。
“你猜,我什么时候察觉的。”
我静默不语,像固执的哑巴,一丝讨好的呻吟都不给他。
“你进门的一瞬间。”
火团从他指缝坠落,轻飘飘降在浣洗衣物的陶瓷盆内,盆里无水,内壁干涸,大火堆积在盆底,逐渐曝露灰烬的模样。
“爆炸不过是刚刚伊始,后面会更难喘息。”
他末了掐我的一下,断了我的气,我好半晌才恢复,我青白交加的容貌,说不出的单薄憔悴,“沈国安,我不会愚蠢到相信你为一个女人大费周折,伐戮张世豪。你稳坐正国级的宝座,这份尊荣来之不易,你临近七十才得到,犯不着和土匪两败俱伤,你想要九天仙女,东三省溜须拍马的官宦也给你弄来,亲自出马未免太不符合你老奸巨猾坐收渔利的性子。除非你有更大图谋。”
沈国安比关彦庭沉得住气,东北黑白军三足鼎立在时移世易的变革中削弱腐烂,风雨飘摇,他这才揭开自己隐瞒的冰山一角,暴戾迎头痛击,打得猝不及防。
所有人都疏忽了,他的按兵不动只是在静待春明。
我撑住茶桌起身,“借澳门白道错综复杂的局势,引条子联合两北省厅斩杀张世豪,堵死关彦庭联盟或立功的渠道,霸占儿子的情妇,要挟掣肘沈良州。”
我越说越茅塞顿开,祖宗大约真的动了万不得已弑父的脑筋,沈国安有所意识,终归一脉相承的骨肉,先下手为强的残忍,还没到那一步,祖宗在他眼皮底下生活了三十八年,隔皮看瓤,沈国安晓得他的能耐,沈家最起码延续更久,沈家父子如今各怀鬼胎相互挖坑,这艘船在风浪里内讧,沈国安钳住我,就钳住了祖宗的软肋。
恨他吗。
当然恨,恨得牙痒痒。
祖宗生母枉死是他与沈国安逾越不了的鸿沟,不在乎多一屏隔阂,受制于人和主动投诚并无区别,沈国安需要的,仅仅是祖宗老实安分,放下自相残杀的屠刀,是否出力辅佐,他不计较。
“眼睁睁看着心血付诸一炬,身边的至亲挚爱也相继溃败,而你能制止这悲惨局面的诞生,你无动于衷,不后悔吗。”
他说罢,将录音笔抛向火盆,我本能跨出半步,试图挽救,但大火凶猛,刹那吞噬了蓝棕色的笔柄,烧焦的噼里啪啦响窸窸窣窣刺着耳膜,我麻木注视他。
“今天的插曲我既往不咎,换作别人,我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沈国安用丝帕擦拭手掌,“五日约定仍旧生效。程霖,皆大欢喜的结果永远比你任性受到的损失小,1902的死伤可以是无关紧要的人,也可以是你意想不到的人。”
我脚下踉跄一滞。
他背过身,俯瞰这座灯火阑珊的城市,“别耍花招,你道行太浅。”
我冷笑,拉开房门扬长而去。
我离开酒店,站在僻静的屋檐下点了一支烟,白稠的雾霭吸入肺腹,有些呛鼻,还有些辛辣,我抑制不住颤抖着,每一寸皮囊,每一颗毛孔,都叫嚣着我对沈国安触碰我的厌恶。
我抽了半截,丢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用鞋尖踩灭,唤了声阿波。
他从后街拐角走出,立在我面前,鞠了一躬,“程小姐。”
我喷吐出残存的浓烟,“三日期限,我要两样东西。办不成,自行了断右臂。”
他面不改色,“您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