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1 / 1)

满打满算,至多两个月的空余部署,简直仓促。

复兴7号才步入正轨,算不得切实安稳,他倒是急不可耐了。

说得通,也说不通,公检法往死里折腾他,他尽早收复失地,操控领域,自己的位置与成果独享得概率也更大。

我上下左右看得侍者发毛,“你不会是他故意安排引导我误入圈套的鱼饵吧。”

他立马要掏镯子还我,“关夫人,疑人不用,您不信我,我只当白说。”

就在这个节骨眼,门外瞅不冷的响起沸腾的嘈杂之音,一波比一波强烈,尖锐,大批保镖东奔西跑,搜罗着什么东西,侍者狐疑扭头,我眸子一眯,办成了。

我掀眼皮儿看钟表,十点二十七分。

高朋满座,大戏开锣,掐得恰到好处。

我撑住坐垫起身,不料腿一抖,失力瘫软在椅背,侍者惊慌失措搀扶我,“关夫人您不舒服?”

我捂着胸口缓和气息,“扶我出去透透风。”

每靠拢门一步,肆意的秽乱声便清晰一分,于五彩斑斓的光晕中炸开,挥发在热闹的走廊,更是刺耳无比,仿佛一霎间投注了几枚炸弹,毁灭得惊天动地,几扇包厢门推开,触及投影仪的幕片时,惊叹的叫喊几乎挑破房梁,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侍者傻眼了,他反应过来的瞬间弃掉我,直扑这一层尽头的办公室,门锁在经理那儿,人为打不开,锤子剪刀齐上阵,鼓捣了半天仍无计可施。看客是涨潮后的沙滩堆满散不去的贝壳,一排,幻化为十几排,欣赏着别开生面的盛况。

我负手而立,对乱作一团的会所置若罔闻,这盘磁带我先前从未观赏,鲁曼不必欺骗我,我也懒得费功夫查验,果不其然,张世豪闻名的三个马子,陈庄是最悲惨,也最无尊严的。

她用肉体换取吃香喝辣惹人艳羡的一切。

她和市局二把手,司法院的副院长,哈尔滨首屈一指的三甲人民医院前任院长,都上演了春色满园,听闻张世豪有段日子,搞了一批劣质仿造进口的医疗器械,当年乔四也干这个,挺丧天良的,可赚钱,刀刃取血的混子,谁顾及旁人死活呢?东北最初倒腾医药的“倒爷”们,成百上千,俄罗斯贩卖掺了革的皮具,东南亚贩卖假参,富得流油,那阵码头查得严,张世豪刚回东北不久,手头不宽裕,陈庄为了讨好他,迷住了人民医院的一把手,硬生生把几十万成本的国产仪器,换个标签卖了八百多万,给足张世豪云南买原材料制毒的资金。

从那一刻起,陈庄的皮肉生意,不情不愿又不得为之的开始了。

她扬着高昂的头颅,说着忠贞不渝的话,她的骨胚,抹杀不了她的肮脏。若非要说她和妓子的不同,仅仅因为她是藏在地下的交际花,在张世豪的利益需求中,安然无恙度过了几载春秋。

我注视着屏幕,呻吟无孔不入,密密麻麻震撼着心灵,那放荡而淫欲的姿态,甚至不像我熟悉的陈庄。

也是这般不堪入目的她,让我预见一张红颜的陨落。

我忽然觉得可悲可怜,可怜陈庄,可怜我算计的每一个女人,也包括世事无常饱受荼毒的自己。

风月长河匆匆而逝的过客,谁能终生握住这纸醉金迷的光阴呢。

年轻的荣耀,陪葬品是年老色衰的崩溃孤独。

我平复了情绪,大步逼近张世豪的包房,我不理会保镖阻拦,他们没胆子碰我,且不说我和里面老大的前尘恩怨,今时今日的身份,已是东三省畅行无阻的免死金牌。

天翻地覆的的吵闹,令歌舞升平的皇城会所一塌糊涂,张世豪估计比我知道得还早,我破门而进时,经理跪在墙根处,颤颤巍巍的低头,蜷缩的紧张程度,可见张世豪在我来之前已经发了一通怒。

沙发除了他,王凛不见踪影,他十有八九在耐着性子恭候我。

我面容平静至极,反手解开大衣束带,敞怀降火气,“张老板,好雅致。怎地,女人玩腻了,有兴致搞男人了?”

我幸灾乐祸观瞧着经理的姿势,“打后炮?可别玩出格,你的老巢见红,是有血光之灾的。”

我话音未落,阿炳匆匆忙忙截了磁带赶来。

他对我的防备和厌恶,伴随我与张世豪分道扬镳而爆发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发现我的存在,竟下意识摸枪,一秒拉开了保险栓,在他正要对准我鼻梁时,从我进门便一言不发容我嚣张的张世豪满是凉意瞥他,警告的语气,“收。”

阿炳额头的肉焦躁得抽搐,“豪哥,她是关彦庭的娘们儿!咱地盘事多,她来去自如给您拍黑砖呢?这磁带就他妈她给的,她诡计多端,东北数得上名号的男人,在她身上栽多少回了!”

张世豪夹着烟卷狠吸,眉目沉浸在青蓝色的雾霭中,模糊不清,“她是谁,不用你提醒。过去,现在,以后,我不让你动,你最好别掏枪擅自做主。”

他把烟蒂撵灭在烟灰缸外缘,喷出口中积存的烟雾,“叫陈庄过来。”

阿炳愤愤不平垂下手臂,他说了声是。陈庄应该在附近,总之不在会所,也不远,看热闹的男男女女将过道堵塞得水泄不通,当电梯门往两侧敞开,一身红衣的陈庄露面,此起彼伏的唏嘘和议论如海浪铺天盖地汹涌蔓延。

陈庄眉头微蹙,她不了解发生何事,这些指指点点像是全部指向她,恨不得扒下一层皮,剜割骨头辨分明。

只是谁也无法料定张世豪给效忠多年的马子怎样的处置结果,又不敢过分猖獗,断断续续的讥讽钻入陈庄耳朵,吐字极其不真切,她顿时有些不耐烦,“不干活扎堆闹什么。”

虎落平阳被犬欺,显然不是她风光的时代了,人群中有谁不屑嗤笑了声,“要不是前面的死绝了,轮得到她耀武扬威吗?”

不知轻重的小姐帮腔附和,“平时装得像圣女,原来是妓女。”

这两句讽刺陈庄听得一清二楚,她没来得及质问,阿炳伸手拦住她,“陈小姐,豪哥等您,旁的稍后不迟。”

陈庄横眉冷目剜了那小姐一眼,忍着没发作,拐弯抵达包房,门里霓虹闪烁,凭借女人敏感的直觉,陈庄迈入的霎那,浑身的刺儿竖了起来,她视线精准无误定格在我身上。

脚步倏而一顿。

我笑着唤了句陈小姐,别来无恙。

她目光落在茶几被销毁的磁带,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打一声招呼,转身夺门而出,直奔围拢的人海,抓住其中一名陪酒公主,“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凶光毕现的模样,吓懵了那姑娘,她半晌才结结巴巴说,“您…您和几个男人。”

她后半句戛然而止在喉咙,陈庄愈发铁青的脸色,令她畏惧得魂飞魄散。

她带着哭腔大喊红姐,被她求救的老鸨子进不是,退不是,原地反复踌躇,艰难开口解释,“陈小姐,关太太曝光了那碟盘,您…”

她也说不出了。

陈庄无助闭上眼,措手不及的突发事故,大势已去的场面,无比昭示着,她半生风雨,半生旭日的终结。天堂坠地狱的悲怆,迫使她身体踉跄不稳,如飘浮的摆钟,跌宕又落寞,她背对门静默良久,疯了般连连发笑,笑声凄楚,荒芜,大漠无垠,戈壁飞沙,也不及她眉间的沧桑和苦难。

她败了。

她没有败给任何敌人,我也不算。

她败给了自己步步为营的谋划,败给了错误的选择,败给了初始就歪斜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