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值得吗?”我如坠云端,迷茫又看不到方向,“彦庭,我这几年,活得不堪,你没有见过我残忍毒辣的样子,也没有经历过我儿戏情爱,戏弄男人于股掌之中的放浪。”
车并入一侧转弯道,碾过一块石子,他抱着拖着我屁股,将我从颠簸中解脱,他一边替我穿衣一边指着街道风雪后返潮的墙角,“你看。”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回神,循着他视线张望过去,屋檐下的冰棱,一寸寸消融,滴落在红砖绽裂的缝隙里,一株顽强钻出壳子的冬草,很丑,很瘦,不屈摇曳在破碎冷漠的黑夜。
关彦庭吻着我耳朵,他嗓音仍带着情欲过后的嘶哑,“夹缝里的花草,它盛开时很震撼,夹缝里的救赎,它也很诱人,对吗?”
我浑浑噩噩点头,他从背后拥紧我,脸埋入肩窝,“我们真结婚,好吗。”
我忘记我回了什么,也忘记之后怎样,被他送进房间,躺在床上,我只记得清醒时,屋内只有我,天色蒙蒙亮,那一束刺目的阳光映在我眉目,我疯了一般跳下床尾冲入浴室,伏在水池边吐得天翻地覆。
我手指掏进喉咙用力剜,那些粘稠的液体,却仿佛灌进巨大的熔炉,自动灰飞烟灭,和我融为一体,如纠缠的虅蔓。
我凝望着水面的倒影,涟漪四起,我的五官也褶皱丛生,我沉默好一会儿,扫落了大理石台的瓶瓶罐罐,任由它们从漏洞里死亡粉碎。
那几日,我和关彦庭相处出奇得和谐,他再未强迫我,他表现出足够的耐心,等我下一次主动。
我们会同床共枕,也相拥而眠,除此之外,他强大的克制力也表露无遗。
我等到第四日,祖宗被市纪检委调查的消息传来,我慌了神,张世豪费尽千辛万苦破釜沉舟,他不折腾得祖宗脱一层皮,是不会满意的。
我给蓝茜打了一个电话,委托她替我办件事,蓝茜脱离米兰单飞,俩人闹得很不愉快,我现在对米兰有怀疑,本能的疏远防备她,但不免需要圈子里有人脉的姐妹儿替我打头阵,铺路子,蓝茜特别想栓一个官儿,我跟着关彦庭接触高官的机会很多,我应承她这一件,换取她不遗余力为我打点眼前的阻碍。
我准备妥当派上用场的筹码,乘出租抵达皇城会所,晚九点正是灯红酒绿的场所最热闹时,满堂的达官显贵,放眼一瞅,相识得不少,连两月前喜得贵女的顾省委,都搂着比他年轻不止两倍的辣妞儿,只不过为避嫌,他戴着鸭舌帽,可惜身形轮廓逃不开我在风月摸爬滚打五年毒辣的眼睛。
我不敢妄动,找了一根汉白玉柱子隐藏,四下寻觅着蓝茜安排的人。
来来往往的侍者行色匆匆,谁也不像和我接头的人,我等得快不耐烦,身后倏而响起一道男音的询问,“蓝茜小姐的朋友,是您吗?”
我立马扭头,他看清我的脸,吓得退后一步,“程小姐?”
我也认得他,皇城会所二组小姐的经理,场子里话语权很高,嗜好贪财。
我一把揪住他袖绾,“带我进包房,避开熟人。”
他显然没料到接头的是我,我牵扯着官场,军政,是黑道一行最忌惮的人物,大抵半个引狼入室,自找麻烦。经理整个人充满抵触,“程小姐,您还是请回吧。”
我冷冷瞪他,“来不及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开始搪塞,我无话可说,当面得罪我,我记仇得很呢。”
经理被我逼得没法子,他示意我随他走偏门,越过安全通道,直奔二楼最后一间小包房。
我坐在沙发,分秒不耽搁,让他给张世豪送信,我要见面。
经理流泻几分为难之色,“张老板今晚有贵客,未必挤得了时间见您。”
我二话不废,拔下鬓角佩戴的珍珠钗子,塞进经理手里,“拿给他,他必见。”
经理没接,我在空中虚晃三下,“通风报信后,这东西便是你的,你该知道印度顶级南珠一颗价值几何,看仔细。”
我几乎戳他鼻孔里,“九颗,你一辈子当牛做马,赚不了的财富。”
他瞧我,又瞧了一眼钗子,犹豫不决拿在手里,钱财是名利场的招魂幡,就像鱼抗拒不了水,“我尽力一试。”
他转身刚跨步,我又探臂拽住了他,“窑子里的人,都成精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掂量清楚。若是风言风语传了半个字。”
我轻捏珍珠钗子的流苏,抽离半寸,“享用它,需要命的。死人,有福气吗?”
他瞳孔缩了缩,当即把银钗牢牢攥在指缝,毕恭毕敬答应了声,“我晓得。”
我交待完这些,趁着经理被好处蚕食,大脑不清的功夫,又甩他一张光盘,“我喜欢的法文歌,你在会所内公放,我加十倍价钱。”
经理说给您单独播放行吗?
我横眉冷目,“原本你们也要放的,这地方找乐子的客人,谁理会走廊是哪首歌?他们多长两个肾潇洒还嫌不够,这是我的癖好。二十倍价钱,能放吗?”
纳客营业,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二十万摊开,也是厚厚的一桌板,经理赔笑说二十倍,那好商量,马上给您放。
191 我怎么会爱上你
侍者端了一壶梅子茶,我慢悠悠斟了半杯解渴,余光端详他,经理是欢场混饭吃的老狐狸,他指派伺候我的,必属应付客人游刃有余的精明种。
我尝了滋味,干酸涩苦,难以下咽,他很有眼力见儿,镊子夹了一块方糖,沿着壶口沉入,“不知您喜欢甜食,是我疏忽了。”
他长得白嫩清秀,鸭子似的,看了赏心悦目,“无妨,梅子茶不酸,不如不喝。”
我指腹摩挲杯壁,糖块在热水里顷刻融化,升起缕缕乳白的粉末,“张老板今晚约了哪路人。”
他擦拭茶盘的动作一滞,“香港的政府机关,姓王。”
我挑眉,“可是称呼王警处?个子不高,微秃顶?”
他思索数秒,“离得远,不确定。差不多是。”
我试探着问,“关系熟络吗?像近日才联系,还是一早相识?”
我犹嫌不够,追加一句,“谈香港黑市的行情了吗?东北这边,有潜伏的港匪吗?”
“关夫人高估我了。”侍者言辞闪烁,回答得支支吾吾,“张老板的事,怎容许我们下人过问,炳哥一贯严防死守,生怕泄露的。”
我翘起二郎腿,笑眯眯说,“虽然不许,可架不住你们机灵呀,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愈是波诡云谲的场所,愈是不缺心术高明之人。”
我捏着高脚杯细长的底托,“出了这道门,你只字未提,我只字没听。”
我摆动手腕,碧绿的翡翠镯子凌空一跃,弹跳了几下,陷在毛茸茸的俄罗斯毯缝内,“识时务,这是你的了。”
经理见识遍世面,尚且遭金钱迷惑,侍者哪来的抵抗力,他舔了舔嘴唇,蹑手蹑脚接过,飞快揣进工服口袋里,“张老板询问了九龙的赌坊、夜场、牌厅,商谈再补一批货,不出冬季。王警处做下家,替他铺垫九龙的黑市,新界警署太多,一时先搁置。香港岛始终是张老板的半个地盘,和那边的老大分食吃,基本拿下九龙,也就万无一失了。”
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