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爀自认这一生过得很好,虽然前半生有坎坷之时,可他却幸得上天的垂怜,有云熹的相伴数十载,在阖上双眼的时候,他唯一的憾恨便是不能早点认识她,不能免去她曾经的苦痛。

封爀本以为人死灯灭,阖上双眼一切就结束了,未料当他走过漆黑无边的暗路之后,他再一次睁开了双眼。

再一次睁眼,他人已经在旧雁王府。

旧雁王府位于雁地。

封爀四下环顾,很快就想通了,想来是死后他的时间回溯,他回到了年少之时。

“封六!”封爀高声呼唤。

一道人影闪进了房内,在封爀面前跪下。

“如今是何年何月何日?”

“回主子,今日是宣平十六年十一月二十日。”

封爀细思了一会儿,心头重重一跳,这是他刚灭了雁国,皇兄不得不封他为雁王的那会儿,还有一年他就会入京,再一年他就会以摄政王的身份把控圣国朝堂,可是这些对如今的他来说,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云熹如今还没有嫁给封渊!

老天爷厚爱他,给了他一个弥补憾恨的机会,可是他的时间不多了,十二月三十,云熹就会被迫出嫁,嫁到冷园去当封渊的老妈子,他动作必须快,他必须快一些赶回京城,阻拦这场可笑的姻缘!

“封六,备马,回京!”

“是!”封六眼底生了一点华彩,自从封爀在雁地壮大,他的幕僚就一直希望他能回到京城,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封爀身边的人,许多都是外祖当年留下的,他们就是盼望着封爀能够回归荣耀,恢复家族的名誉,就算人死灯灭,还是会在意家族是否有良好的声誉,是否功在社稷,配享太庙。

“阿娘,别哭了,五皇子很好,女儿本就钦慕他,您也是明白的呀!”云熹柔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然而蓝宜颖却是伤心得要命,她和丈夫大江南北的跑,一刻不停歇地为云家带来利益,为的就是能为女儿谋一个好一点的前途,她上缴家库五百万两纹银,才让老夫人松口会给女儿一个好的婚姻。

蓝宜颖忙到连女儿的及笄礼都没能参加,就是为了女儿的婚事,在接到云家的召唤回京说要议女儿的亲事时候她满心欢喜,本以为可以风光的让女儿出嫁,没想到他们口中的好婚事居然是替大房长女嫁进遗园。

虽然是嫁给皇子,可这皇子被废黜了不说,还被关进了冷宫,丈夫坚决不肯在婚书上落印,已经被关在祠堂里面三天的时间了。

女儿很懂事,一字一句的安慰着她,可她哪里不知道,云熹嘴里的那些钦慕也就是小女孩而家的小心思,她在出嫁前不也买过当年探花郎的诗集,不也投探花郎的喜好学起了煮茶?

那些不是真实的情意,也不足以成为成亲的理由。女儿不过是心疼父母,所以对家族无理的决策低头罢了。

蓝宜颖恨极了,这一刻她是真的恨死了老夫人和怀元郡主,她们太不厚道,居然连她寻方设法为云熹找来得及笄簪子都昧下了,她方才发现那簪子就簪在云仪的头上,那是有苦不能言。

不管拿了她多少银两、多少物件她也不心疼,可是他们不能这样坑害她的女儿。

“阿娘,别难过,我会把日子过好的,会把日子过好的!”她拍了拍娘亲的肩膀,“祖母偏爱云仪姐姐,家里是断断不会把她嫁给五皇子的。”云熹叹了一口气,“家中适婚年龄的女儿只有我一个,嫁进遗园是皇命,不管怎样云家都得出一个女儿,您和外祖便宽心吧。”云熹笑了笑。

“我愿意嫁的,即便当真闹得让云仪姐姐嫁进去了,祖母和大伯母能不恨吗?届时会更加磋磨女儿,家里还未曾分家,女儿的亲事还捏在祖母手上呢!更别说了,女儿是真的觉得五皇子很好,虽然未来日子可能不够富贵,但女儿相信夫妻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云熹拍了拍娘亲的手,“再说了,能够嫁一个和自己心意的不好吗?您就别担心了嘛……”云熹晃了晃母亲的双手,瞧着母亲细瘦单薄的模样,她心中微微一痛,继续哄着:“我相信五皇子总有翻篇的一天的,遗园说是只能进不能出,可雁王不就出来了?还成了盛国的大英雄,如果有一天五皇子也能如此,女儿不是赚了?”她冲着母亲挤眉弄眼,这才终于把蓝宜颖给逗笑了。

在她终于把蓝宜颖哄走以后,这才摸黑走了一趟老侯爷的院子。

她会乖乖嫁进遗园的,在这个家里她没有选择,可要她嫁进去,也得付出一点代价,至少……善待她的母亲吧。

第15章if重生卿未嫁(一)出嫁颜

十二月三十日,云熹出阁的日子,侯府张灯结彩,可是却是没有半个贺客上门,不需要多想也知道个中缘由,云氏不愿长房嫡女出嫁,欲以庶房女替嫁本就令人不齿,再加上云家女嫁的是遗园里头那一位。

当初那位五皇子风头有多盛,如今母家凋零后,就有多少人等着踩他一脚,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当那个出头鸟,连累己身,以至于云熹出嫁这一日,一件贺礼都没有。

开脸的婆子和喜娘都是府上的老嬷嬷充当,老夫人身边的婢子下手没个轻重,云熹嫩白的小脸都浮现了不自然的红晕,蓝宜颖心疼的摸着女儿的脸,默默垂着泪。

云熹连忙安慰着母亲,“阿娘,我没那么娇贵,女儿就出嫁这一回呢,您倒是笑一笑啊!”

蓝宜颖哪里笑得出来?她在心中怨恨自己无能,可是是已经成定局,她只能勉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好让女儿能够安心。

云熹身上的嫁衣是赶出来的,本来蓝宜颖已经准备好最好的料子了,如今却是用锦棉来制作嫁衣,这件嫁衣大有玄机。

皇帝那儿已经发话,云加女嫁进去除了一身嫁衣,什么都不许带,蓝宜颖变为云熹张罗了起来,她悄悄地凑到女儿身耳边,“阿娘在你的嫁衣里头夹了一层的金子,如果在遗园里面有急用,你就把嫁衣绞了。”

云熹闻言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里面肯定有很多需要打点的,阿娘会想办法寻路子给你送钱进去。”蓝宜颖的心已经空了,她的女儿很有可能与他此生不复相见,她哪里还需要再顾虑侯府?

云熹听出了她娘亲话语里的决绝,连忙安抚她,“阿娘,圣上最痛恨遗园里的人了,您不需要担心,您准备的够了,别忘了您背后不只是侯府,还有外祖父母,他们两老可担心您了,还有舅舅,您别犯傻,祖父已经答应我了,以后会让您每个月回家省亲,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女儿才能安心,您答应我!”

蓝宜颖明明告诉自己不许哭泣,可是此时此刻还是哭红了一双漂亮的眸子。

母女俩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了,云熹的房门被打开,老侯夫人和怀元郡主走了进来,看着云熹头上插满了饰品,老侯夫人有些眼红了,云熹头上每一根簪子都价值不斐,要比蓝宜颖平时上缴上来的那些珍品还要更珍贵,可是他想起了丈夫对她的交代,只能忍着气,粗声粗气的对着母女俩道,“大好的日子,哭什么?”

老侯夫人的语气让云熹有些恼火了,她也就为了母亲,硬气了这么一回,“祖母既觉得是大好的事儿,便让仪姐姐如约嫁进去如何?”

老侯夫人正欲发作,怀元郡主却是拉住了她,“母亲,今日是熹姐儿的好日子,小孩子家家,就别跟她计较了。”她就怕云熹撂挑子不干了,到时候要遭殃的就是她的女儿了。

气氛凝结了一瞬间,之后老侯夫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云熹当好命婆,给她梳了梳头,她下手没个轻重,云熹的一头青丝不知道给她拽下来了几根。

封渊被困在遗园里,自然没办法亲自迎亲,吉时一到,云熹就在喜娘的搀扶下到了堂屋。

堂屋里,老侯爷坐在主坐、老侯夫人坐在他身侧,忠义候坐在老侯夫人身边,云二爷身份不够,只能站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云二爷已经哭得快要背过气了。

云熹倒是比她爹还冷静多了。

老侯爷心中感慨,老侯夫人和庶子没感情,可再怎么说,云二爷还是老侯爷的亲子,就算手指五只分长短,云熹也是他亲孙女。

老侯爷开口了,“熹姐儿,祖父答应你的事情会做到,你安心的去吧!”

云熹傲然地抬起头,不理会老侯爷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他来到了父母跟前,跪了下来,以额触地,“阿爹、阿娘,女儿不孝,不能在您们身边尽孝,还请阿爹阿娘多保重。”她的声音清朗,堂中的云家亲眷,但凡还有些良心,都要面露不忍。

天寒地冻的,嫁进遗园那种地方,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呢!可是谁也不会去为云熹说一句公道话,毕竟谁都不想得罪如今的家主。

忠义侯抿了抿唇,终究没说半句话,他知道自己做事不到地,可是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入那种苦寒的地方,只能在别的地方补偿自己的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