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林熙陷入思索，想了一会儿，眉眼弯起开口道：“和过去一样，叫我蒋林熙吧！因为很少有人像你一样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我还挺怀念当年张牙舞爪的你。”
穆霭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每每听到蒋林熙提起过去的话，他总会生理上觉得反胃。
半晌，穆霭唇瓣微启，“蒋林熙。”
三个字却没有了当年的欢喜雀跃。
蒋林熙眯起眼睛，满意地点点头，像只得到骨头的狼狗，“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名字在你口中念出来听着比其他人顺耳多了，国内的朋友都叫我大林或者林子，国外的同学只叫我英文名字，更是没什么意义。”
顿了顿，蒋林熙似乎想起什么，满脸期待地看向穆霭，“对了，下个月我要办场聚会，青汇的老同学都会来，穆霭你也参加吧！金钏、罗华，还有慕诚霄，他们都会来，你们是不是很久不见了吧？正好我们趁机聚一聚。”
穆霭身形停滞，脑中逐渐浮现出自己被关在卫生间里被无数人殴打的场景，随后他慌张摇头，找了个理由搪塞“你们聚吧，我…我下个月要准备毕业论文，就不去了。”
如果能装作大方地同意蒋林熙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穆霭觉得那真是太可笑了。在青汇，蒋林熙口中刚刚提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他避之不及的对象，尤其是与蒋林熙关系最好的三个人，甚至曾经把他当成狗一样耍过。
要他笑脸相迎，太难了。
蒋林熙自然观察到了穆霭的反应，然而从过去，只要是他想要的就必须得到，若对方拒绝，他更有无数办法让人屈从。
勾起嘴角，蒋林熙散漫地说道：“可是穆霭，你作为我的助理一定要帮我准备晚会，难道你想要我这个老板包揽全部工作吗？”
穆霭愣了两秒，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他是蒋林熙的助理，确实要做到随叫随到，相关的要求在合同里也写明了，他不能不照做。
犹豫一会儿，穆霭否认，“我不是……”
“我明白。”
没等穆霭说完，蒋林熙打断了话，他凑近几分，贴着穆霭脸侧语气轻松道：“穆霭，你不用紧张，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做助理的工作，一定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是你放心，我会好好教你的，作为老板，我还是很看重员工成长的。”
穆霭没什么反应，直到最后才呆愣地点点头。
穆霭从来没想过几年不见，自己与蒋林熙的关系能变为如此一个是默默无闻的小小助理，另一个则成为了公司的老板。然而细想想，高中时他与蒋林熙似乎也是如此，一个唯唯诺诺总会把姿态放低，一个总是如年轻气盛的将军般发号施令。
无力感让穆霭在面对蒋林熙时，不仅无地自容，更觉得烦躁、有苦说不出，于是穆霭心里更确定自己要辞职！
沉默片刻，穆霭咽下自己想说出口的话，附和道：“好，谢谢您，蒋…”
“嗯？”蒋林熙语调上扬。
穆霭连忙改口，窘迫地唤了一声蒋林熙，又用一种商量的口吻对蒋林熙说：“不过在公司，我还是叫你蒋总吧，不然被别人听到…不太好，可以吗？”
蒋林熙回望穆霭一双如雨后莲花似的眸子，喉结悄悄滚动，而后抬手摸向对方头发，略带宠溺地回道：“好，听你的。”
穆霭呆住一瞬，接着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躲开了蒋林熙的触碰，气氛一度尴尬。
后知后觉的穆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到手臂还停在半空的蒋林熙，他迅速赔笑道：“我们吃饭吧？你不是喜欢糖醋鱼，来，趁热吃。”说着，穆霭夹了一块鱼肉放到蒋林熙餐碟中，动作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中带着心虚与讨好。
蒋林熙向下觑了眼被穆霭夹来的鲜嫩鱼肉，眼底适才的阴沉消失，再次变得柔和，他收回手，心情似乎没受到影响，轻快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注意到蒋林熙心情好转，穆霭放下心，附和着说：“是啊，还记得。”因为糖醋鱼，他曾经为他偷偷学过很多次，却没有成功过，所以蒋林熙自然没什么机会吃到他做的鱼。
……
躺在宿舍的床上，穆霭一夜无眠。辗转发侧的同时，穆霭总是在想白日里与蒋林熙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那些几乎被他遗忘的过去。
仿佛两个平行的时空交汇，穆霭有许多次恍惚，自己到底在哪一边？他与蒋林熙的未来到底有会发生什么？
无数未知的与已知的编织成渔网将穆霭牢牢缠住，使他第二天一大早，不得不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人事部提离职。
穆霭本以为作为一家正规的又不缺应聘者的公司，对方不会拒绝自己的离开，却不想人事部主管听到他的话后表情立刻变了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小穆，是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不是，我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经验，对总经理助理的工作真的不太适合，所以……”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女人立马眼珠转动，“那有什么？我们谁不是从零开始？再说小穆你大学还没毕业，我们更理解你，对你的容错率也很高，你不用担心犯错。”
蒋林熙曾经吩咐过绝对不能让穆霭离职，为了端稳自己的饭碗，女人只能违心说出这些骗小孩儿的话。
穆霭相信了对方，还自责他的不知好歹，然而经过昨天的相处，穆霭更意识到若与蒋林熙朝夕相处他一定承受不来，因此他只能先逃走。
“晓宁姐，公司里的大家对我很好，我很感谢你们的照顾，可我真的认为自己不能坚持下去。”
深谙处世之道的女人蹙紧眉，她收敛了神情，没有立刻表现出太明显的喜恶，只是用轻柔的嗓音继续与穆霭谈话似的迂回，慢慢将穆霭绕进自己画的圈中。
不过，穆霭同样是个坚持的，不论女人如何劝说，都铁了心要离职。
终于谈判破裂，女人的表情冷淡，看得穆霭心里不安。
不过半分钟，人事经理拿出当初与穆霭签署的合同，翻到其中一页，涂着果冻粉的指甲指向一行字，“好好看看，再考虑一下你提出的离职。”
穆霭眼底疑惑，他顺着手指的方向瞧去，不过两秒，穆霭瞳孔微缩，立马用双手把合同紧紧抓起来，贴近看了一遍“若实习期未结束，乙方因不明原因提出离职，需赔付甲方所支付乙方工资的二十倍。”
二十倍！算下来不就是十几万！
最近几年穆霭省吃俭用，打工上学，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时不时给监狱里的舅舅寄去些东西，更要为父母的墓地每年交付租金，即便是有存款，他也没有这么多钱去赔！
穆霭瞪大眼睛无措地看向人事主管，声音带了些颤抖，“晓宁姐，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笑得和善，话语却冰冷无情，“字面意思。小穆，我们的劳动合同是当初你亲自看过后同意并签字的，其中的每一条我相信你也都知道，所以如果你想凭借这份合约去劳动仲裁，先不说仲裁浪费的时间精力如何，或许代理律师面对你这样没有任何社会背景的学生也不会愿意尽心尽力地帮助你。你要知道，不论在海城还是在京城，都没有哪个人或公司希望与蒋家抗衡。”
穆霭目光呆滞，他盯着眼前咄咄逼人的女人，视线逐渐扭曲。对方涂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听得他耳边嗡响，慢慢地，女人身后的窗户外出现布满鲜血的骷髅向他张大嘴，嘴中还念叨着令人胆战心惊的话。
“嘿嘿，又被骗了吧？”
“好傻啊…”
“你斗不过蒋林熙，放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