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穆霭视线向下，移到云景阳左肩，他眸中的温柔随后被几片悲伤取代。

一定很疼吧？比刀割手腕还要疼。

下意识握紧了云景阳的右手，汗湿的皮肤相贴，穆霭心跳加速，像大胆示爱又有些害怕的小孩子，中暑般眩晕。

感受到穆霭的小动作，云景阳低头与他对望，四目交叠，一双胆大火热，一双温和如水，编织成了旁人看不到的缠绵情丝。

“怎么了？”与穆霭十指交握，云景阳柔声问道。

摇摇头，穆霭抿嘴，“没…我只是在想要去哪里。”

“不想回家？”云景阳挑眉。

“嗯。”

凝视着穆霭，云景阳晶亮的眼瞳闪烁出路灯的橙黄，如藏了整坛的佳酿。过了几秒，他柔声回道：“好，我们不回家。”

红灯转绿，电动车、自行车、行人鱼贯向前，云景阳在其中护着穆霭走到路对面。

没有选择明亮热闹的大道，两人挑了一处幽静的辅路，穆霭亦步亦趋跟在云景阳身后，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向哪里。

可是穆霭知道，不管走到何处，云景阳都不会抛下他。

行道树上蝉鸣不止，喧嚣着夏季的鼎盛与短暂爱恋的开始。

……

伊森下榻的酒店距离几处历史遗迹旧址不远，云景阳与穆霭很快走到了某条与法国使馆旧址临近的巷子中。

深灰的砖瓦与上世纪风格建筑组成了独属于此处的魅力，今晚没有月亮，只有巷中几盏挂在墙上的壁灯散发出朦胧薄雾般的浅白，为他们照明脚下的路。

穆霭黑葡萄似的眼睛圆溜溜地绕着四处转，这里是他第一次来，也是头一次体会到与以往不同的夜晚。

巷口不算宽，堪堪能容纳下三人，除了紧闭的四合院红漆门，深处还开着几家小店在迎客。路过的第一家是茶室，幽静典雅的环境很适合一个人品茗看书，此刻店内只零散坐着两三位顾客，视线无意瞥过，穆霭与云景阳继续向巷子里走去。

伴随着脚步声，空气中逐渐飘来几缕淡雅的香气，穆霭抬眼，便瞧见第二家店铺是一家面积很小的花店。

尽管店面不大，却看得出来他们家的生意不错，时间已经很晚了，花店店主还在忙活，脚边的地上也堆满了整排早早包装好、等待客人来取的捧花，有玫瑰、向日葵、百合……许多种类。

注意到穆霭向满地花束打量的目光，云景阳问道：“要买一束吗？”

“不了，没有我喜欢的。”

“满天星吗？”

穆霭怔住两秒，旋即摇头，“是茉莉…”

说完，穆霭拉着有些呆愣的云景阳离开了被花香包围的浪漫场，如一位旅人对路边盛放的月季投了一眼欣赏后又继续赶路。

云景阳被穆霭牵引往巷子深处走，明亮的瞳眸盯着穆霭的背影忘记眨动。云景阳记得那次在医院里，穆霭对他说他喜欢的花只有满天星，而茉莉，是除了鹤望兰外，自己唯一的心头爱。

穆霭的回答是什么意思？云景阳想不透，然而他感觉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正跟随穆霭的回答开始加速带着悸动，仿佛夏蝉的薄翅翼在颤抖，穿透胸膛，咚咚入耳。

“穆穆……”云景阳忍不住小声呼唤。

“嗯？”穆霭没回头。

“你…”话语顿住，云景阳忽然喉咙堵塞。半晌，他咽了下口水，收回如深海般晦暗的目光，浅笑道：“我也喜欢茉莉。”

“我知道。”

“我也喜欢你。”

你呢，喜欢我吗？

“……”

脚步放慢，穆霭停下来，他站在云景阳前面，没有立刻转身，只是瞪大清澈的眼眸，无措地望向前方昏暗的巷口。

这个人，总是能轻易地把他撩拨，然后让他的不舍与依赖一次比一次浓重。

想起白天收到的欧阳霖的消息，穆霭知道那是欧阳霖给他下的最后通牒，而且伊森也告诉了他最近云家面临的来自不同阶层的施压与危险，其中便有欧阳家的推波助澜。

但是不管面对什么麻烦，云景阳都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丝异样，他却不愿再看到云景阳因为自己受伤。

穆霭垂下头，眼眶倏然发酸。

咬紧嘴唇，冲动在胸口凝聚，穆霭手臂小幅度颤抖才勉强阻止自己转身抱住云景阳，他明白，云景阳在等待自己的回答，回答他是不是也喜欢他？

当然喜欢！

可是，他不能说。

如果说了，他怕自己放不了手，也怕自己在最后会难过哭泣。

于是，沉默混着巷中的寂静，如怪物将两人吞噬到幽深巨口中。

“呼”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穆霭收敛起神情中的痛苦，嘴角扯出笑，眼睛弯成月牙转身对云景阳开口：“云景阳，去刚刚的花店给我买束香豌豆吧？我在这里等你。”

“香豌豆？”

云景阳愣了一瞬，心底不知为何在看到穆霭脸上的笑容时浮出隐隐的不安。他凝视了一会儿穆霭，将眼前的人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样，于是绷紧腮帮，点点头，“好。”

犹豫着放开了穆霭的手，云景阳向不远处的花店跑去。

直到云景阳的身形消失在花店里，穆霭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他注意到那里有一家即将关门的银饰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