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都没吃，也不敢喝水，始终保持着冷眼旁观，刀不离手。见他不肯吃饭，女官便上前劝说，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忍不住低声呵斥了女官。

大约是觉得说服不了他，女官起身退后，却向一旁的禁军士兵使了个眼色。穆陵在禁军动手之前抢了先机，跳起身来踢翻前面的几个士兵，大喝一声“你们想干什么！？”拔刀便砍。

和他一样保持警惕而没有吃喝的亲兵只有十多个，还有一些人只是喝了水没有吃饭，那些吃了饭的士兵很快便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任凭禁军士兵屠戮殆尽。穆陵带着还有行动能力的三十多人全力突围，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只有十几个人跟着他成功逃出王宫。

逃出王宫并不等于安全。城内虽然没有大肆展开搜捕行动，但进出城门的检查明显严格起来。或许是刘辉不想声张，意图将他们困在城中，阻止他们将消息带出城外。穆陵费尽周折，才在同伴的协助下独自混出城门，趁着天黑摸到北军营。其余的幸存士兵都还留在城中，生死未卜。

更令他感到庆幸的是，阖罗银即便听他说完事情经过、推测出李景肃已经落难之后，仍对李景肃忠心不改，当即让他留在自己军中养伤，并表示不惜代价也要救出李景肃。穆陵受伤不轻，潜入北军营已经耗尽了余力。即便没受伤，他被禁军满城搜捕，也无法自由行动。除了将打探消息、设法营救的恳求托付给阖罗银，他别无选择。

让大家久等，终于告别纯虐，开始交代外围的配角们都在干什么了 ……他们没在装死……

虽然我还没虐够……

我要是再虐小曳你们会弃文么……

第0084章 八十二、暗流涌动（下）

“……宫里的消息说，将军的伤情这几日已经稳定下来。他们在送给将军的饮食中偷偷加入了滋补的药材，希望对他的体力恢复有所帮助。”阖罗银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个伤以后能不能医得好、会不会有损将军的武功……”

穆陵听在耳中，疼在心里。他的主人，那样的勇猛刚毅、武艺卓绝，却被铁链穿透肩膀大骨，困在地牢之中。倘若不是刘辉用了卑鄙的手段，怎么可能制得住神勇无比的主人？他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拼死跟在主人身边，恨自己没能及早洞察刘辉的阴谋，恨自己无力保护他免遭毒手！

他愤然道：“将军对国家忠心耿耿、战功显赫，为了王上、为了北茹，从未有过半点私心，却无端遭此毒手！刘辉，实在不配坐在北茹王位、统领北茹六部！”

阖罗银咬牙切齿地附和：“没错！王上明升暗降夺了将军的兵权、扶持刘淼那个蠢货做大将军，已经叫人心寒齿冷，如今又对立下大功的将军痛下毒手，简直不是人做出来的事！第一王妃的葬礼，过了这么多天也迟迟不见举行，甚至都没有公开宣布！第一王妃地位尊崇，理当举国治丧！还好我们阖罗部族没有女子入宫给他当妃子，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呢！这样的王，不要也罢！”

“阖罗将军不要激动，还是当心隔墙有耳。”穆陵小声提醒。

“没事！这里是我的寝帐，不会有闲杂人等靠近的！”

穆陵心想我还不是半夜摸了进来？碍于阖罗银的面子不好说破，只道：“如今毕竟多了李景润这个副军，不管怎么说，将军都该更加小心才是。”

阖罗银顿时面色阴沉：“哼！不提他还好，提起他更叫人恨得牙根痒！这小子背叛本族，还有脸接受刘辉授予的官职，想取代我统领北军？我叫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白日做梦！”

“王上的心思昭然若揭，李景润既然敢做出背叛将军的事来，必然有胆量承担这后果。”穆陵咬牙道，“我小看了他。我们都小看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背叛将军的人，竟然会是他！”

“不过李景润倒是也有自知之明，自从他来了北军之后便从不在军营中过夜，每晚都会回城。”阖罗银冷笑道，“这小子终究没有带过兵，根本不知该如何在军中树立威望！”

“确实如此。不过还是不能对他掉以轻心。这人的心思，实在太深沉了些！”

阖罗银点点头，忽然想了起来：“对了穆将军，我正要告诉你我要带一个人来见你。你稍等。人被我藏起来了，我这就去带他过来！”

说着他飞快起身，风一样地离开了寝帐。过了一会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个亲兵装扮的男子。两个人都是脚步飞快，一样的急性子。男子进来之后几个大步冲到穆陵面前，叫了一声：“穆陵！你没事太好了！”

“景溪少主！？”穆陵也是惊喜交加，“你怎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李景溪。穿着北军的制服，脸上故意弄得脏兮兮的，笑起来露出一口白亮的牙。

“我当然要来啊！我爹和羊先生都来了呢！景荣和我二哥那两个混蛋，竟然搞出这么大的事，简直气死我了！我怎么能不来找二哥算账！？”

穆陵闻言紧张起来：“襄城发生了什么事？李景荣……又是怎么回事？”

李景溪满脸愤恨：“李景荣和他岳父曲发鬼迷心窍，听从刘辉的怂恿，打算暗杀我父亲、自立为李氏阿鲁达！”

他随即坐下，一五一十地向穆陵讲述了李景肃离开之后襄城发生的变故。

原本护送司徒曳返回颍州的人选，怎么都该是李景溪。不巧他偏偏在这个时候患上泻痢，虚脱得连马背都跨不上，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让给了二哥李景润。那时候谁都不知道，他突然间患上的腹泻，实际上是李景润暗中给他下了泻药。

两拨人马同时离开襄城之后，李景溪的腹泻在羊谊的悉心治疗下很快好转，百无聊赖地在家休养。他的两个父亲倒没闲着，李熙忙于集结李氏私兵，羊谊则忙着筹划安排大大小小的事务。李景溪从小就喜欢看他两个父亲配合默契、互补互助的相处模式，当然也不会想到襄城之外的重大变故。

是羊谊最先发现了曲发和李景荣的异常动向。为了商量进京的事召开的几次安达会议上，他发现曲发的态度都十分微妙，似乎已经不把李熙和李景肃放在眼里。

羊谊多了个心眼，和李熙商量之后，派人监视曲发的动向，果然发现他和李景荣在暗中笼络族中不务正业、唯利是图的一些人，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曲发本来就是个性格蛮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族里一些跟他臭味相投的，从以前就不喜欢性格严肃、处事公正的李景肃叔侄。这些人跟曲发一直走得近，不能说他们凑在一起就是为了图谋不轨。

羊谊给李熙出了个主意，要他故意卖个破绽，说不定能试探出曲发翁婿想干什么。李熙开玩笑说“你这是把亲老公放出去当鱼饵啊？”羊谊回他“还不是为了你们李家？”把李景溪看得又酸又甜。

“鱼饵策略”真的奏效。李熙故意放出风声说，自己夜里梦见已故的兄长托梦，要他赶紧带人进京去救侄子李景肃，他决定在出兵之前单独去祭拜一下兄长。

到了放出风声说要祭拜的这天，他早早让小儿子李景溪带人埋伏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谁曾想李景荣倒也不笨，竟然让岳父曲发在坟地里设下了埋伏，险些得手。李熙带着少数几个贴身亲信苦撑到小儿子带人赶来支援，这才反败为胜。

曲发手下的乌合之众根本不是李景溪和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兵的对手，很快便死的死、伤的伤，试图逃走的也悉数被擒。曲发还算是有点骨气，不愿做李熙的俘虏，酣畅淋漓地骂了一通之后，当场自杀身死。

叛乱平息，李熙为此受了伤，羊谊心疼得不行，也自责得不行。主意毕竟是他出的。李景溪的日常就成了看两个父亲在家里随时随地撒狗粮，感觉自己体内的青春躁动都快压不住了。他也想找个伴儿了。

其实李氏族内的事，并没有李景荣和刘辉想的那么容易。李景肃父子两代阿鲁达的威望也没有曲发想的那么脆弱。曲发自己不满意李景肃叔侄的汉化倾向，不代表其他人跟他有相同的想法。羊谊辅佐李熙、李景肃叔侄十几年，有意推行一些不触及根本却又实实在在对北茹部族有益的事，许多受益的族人并没有曲发和李景荣以为的那么排斥他。

人终究是利益的团体。倘若一件事情能让自己受益，即便要做出些许改变，也是可以接受的。反对者终究是因为自身利益受损，比如自认为没有在族中得到相应地位的李景荣。

李景荣在平息曲发作乱的过程中趁乱躲藏了起来，一时间下落不明。李熙念在他也是侄子的情分上，本不想赶尽杀绝，便以首席安达的身份宣布将他流放，不许再返回李氏族居地。但李景荣其实并没有离开襄城。他就躲在城内，并且策划了一个绝地反击的计划。

他决定刺杀羊谊。

身为李熙的侄子，他很清楚羊谊对叔叔的重要性。杀死羊谊，对李熙势必造成沉重打击，说不定可以收到奇效。事后他甚至对李熙说，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这个计划。

李景荣身边还有二三十个死心塌地跟着他的人，这些人也都是亡命之徒。他们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羊谊落单的机会。

就连羊谊自己也没想到会成为李景荣的目标。他本该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在他遇刺呼救的时候，恰巧路过的另一名安达胡里秋出手相助，不仅救下了他的性命，还将李景荣及其手下全部抓获。胡里秋痛斥了李景荣一番，说他鬼迷心窍，让死里逃生的羊谊十分感动。他十几年来的尽心付出，终究是获得了这些异族人的认可和尊重。

“……景荣被擒之后，我爹又生气又后怕，重谢胡安达之余，毫不客气地对景荣用了刑。景荣那个软骨头，怎么吃得住受刑？一五一十全都说了，我们这才知道这件事背后竟然是刘辉主使的！更可气的是我那个二哥！景荣说他的许多情报都是从我二哥那里得到的。他还说二哥的任务就是把永嘉侯送去京城交给刘辉！我们全家真是毁得肠子都青了！！我爹说要是抓到二哥这个叛徒，一定亲手砍下他的头，向阿鲁达谢罪！！”

穆陵脸色发白，低声道：“想不到我们走后，襄城竟然也经历了如此变故。现下怎样了？你先前说安达和羊先生都来了，那襄城怎么办？”

“放心吧，我大哥回来了。现在襄城的局面由我大哥和胡安达坐镇，我爹和我带三千私兵秘密进京，现在屯在二十里外的大风谷。”

阖罗银道：“另外还有个好消息也利将军的军队也回来了！”

李景溪拍手道：“没错！从景荣口中得知真相之后，我爹立刻写信给也利部的阿鲁达，请求他支持我们进京营救肃哥的计划。也利部族跟我们本来就是姻亲，肃哥跟撒罕哥又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这还用说？所以撒罕哥立刻带了五千精兵赶过来，再过两天也能到大风谷！”

穆陵顿时精神大振：“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既有足够的军队，也有足够的声势，无论怎样都能逼刘辉放出将军！”